我擦掉嘴角的血迹，愤恨的瞪着秦晓雨。

亲手养大的女儿，竟要跟我不死不休了。

她看我这样，生怕再有什么变故，深呼吸一口气，彷佛下定决心般大喊一声：“我娘不救皇嗣的原因，火就是她放的！”

说着，她拿出当年我和她父亲秦远的和离书，展示在皇妃们眼前。

“娘娘，和离书上写的很清楚，我爹当年执意要和离的原因，就是她背着我爹堕胎！”

“而她强行留我在身边，除了发泄对我爹的怨恨，更是为了日夜折磨我！”

听到这里，我总算弄清楚了秦晓雨的意图。

原来我的女儿，现在要替她死了十几年的爹报仇。

所以，才诬陷我。

贵妃看完和离书，又看向秦晓雨撩起袖子的双臂。

触目惊心，全是伤痕，还有密密麻麻的针孔，两条手臂没有一处好肉。

她泪流满面的控诉我，每天是如何虐打她，惹得一些娘娘都落了泪。

接着，她哽咽的说道：“我娘她曾说如果宫里一个皇嗣都没有，她就能提前出宫，再也不用待在这鬼地方，而且，我今天亲眼看见她放的火，火折子现在还在她身上！”

她又假意愧疚的朝着我磕头。

“娘，你原谅我，我对不起你，但我要对得起那些死去的亡魂啊！”

皇妃娘娘们再也忍不住，哭着对我大打出手：“你丧心病狂！

为了早些离宫，就纵火烧死我儿子！

你还我儿子！

我要你偿命！”

“我进宫十年才有这一个孩子，你杀了她，我定要皇上灭你九族给她报仇！”

“贱人！

我现在就打死你，就算太后在，也不会偏袒你这丧尽天良的畜生！”

贵妃更是怒不可遏，“来人啊！

给本宫杖毙这个黑心烂肝的毒妇！”

这场景像极了前世。

一环套一环，把我逼上绝境。

可现在，我不会再坐以待毙。

我转身就往院外跑，大声喊着：“我若死了，你们就永远不会知道真相了！”

秦晓雨眼底的心虚更重了，却硬着头皮跑上前想拦住我。

“娘！

你到底在狡辩什么？

旁的女史都不带火折子，为何你带着？”

“你就认了吧，难道你要惹怒皇上，把我也杀了吗？

还有舅舅的儿子，他才刚满月啊！”

她还有脸提我弟弟和侄儿。

前世我刚出事的时候，娘家人怕她受不了打击，接她去住。

整日的陪伴却换来她的栽赃和报复。

害的全家都被乱刀砍死，小侄儿更是被剁碎了喂狗！

这辈子，我绝不会再牵连他们遭受这无妄之灾。

走神的功夫，我被宫人抓住，摁在长凳上。

贵妃几乎是咬着牙下令：“快杖毙这贱人！

给本宫的皇儿报仇！”

宫人高高的举起板子，快要打到我的瞬间。

院门口传来一声奶腔：“母妃，孩儿在这里！”


2火越烧越旺，风一吹，整个阿哥所都被波及。

上辈子我一心想要救下皇嗣，并未多想。

现在看来，若不是我及时灭光火苗，阿哥所早就被烧没了。

可如此大的火，竟没人发现，也无人呼救。

直到瞭望塔的禁军发现走水，立刻敲响警钟，并安排人全力救火。

各宫娘娘早就歇下，一听通传是阿哥所起火，她们连妆容都顾不上了，披头散发就往这跑。

而院里太平缸的水不够用，禁军只得一趟趟从别的院里打水过来。

人来人往的挤到一起，宫里顿时乱了套。

隔着几道宫墙，我都能听到外面的嘈杂。

大约一个半时辰后，火终于被扑灭。

整个阿哥所变成一片废墟，到处都是坍塌的墙壁和烧焦的木头。

我冷静的看着外院的景象，皇妃们撕心裂肺的哭声也传了过来。

“本宫的孩儿在哪？

在哪啊！

他才只有三岁啊！”

“你们这群狗奴才，到底把公主弄到哪去了？

她要是没了，你们都得陪葬！”

“不知道？

你们有几颗脑袋够砍！

还不快去找！”

忽然一道熟悉的女声钻入我耳膜。

“娘娘们容禀，皇嗣如今恐怕已经被我娘害死了，就在那边。”

秦晓雨抬手一指，和我四目相对的瞬间，她脸上闪过一丝心虚。

我只当未察觉，对着众位娘娘福身施礼。

正要开口解释，秦晓雨红着眼抢先出声谴责我：“即便你是我亲娘，我也不能昧着良心帮你遮掩！”

“走水后你见死不救，害死皇嗣，愧对娘娘们对你的信任！”

她那愤恨的模样，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索我命的恶鬼。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我女儿，有了她的指证，皇妃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她们提起早就脏乱的裙摆，三两步跑过来，绕过我进了后院里间。

但那里和外院一样，到处是断壁残垣，废墟满地。

根本看不到有活人的迹象。

3贵妃立马吩咐宫人和禁军：“给本宫挖开！

快！”

其他位份低一些的皇妃则转过头来，找我问责。

“赵卿云！

你胆大妄为！

置皇嗣安危于不顾，你可知罪！”

“我怀胎五次，才生下这个公主，你为何不救她，为何？！”

“七阿哥最怕热，你却让他遭受火灼而死！

你心这么这么狠！”


我是太后亲封的阿哥所一品女史，她们轻易动不得我。

见我沉默不语，她们只好命人再去请皇上。

秦晓雨这时候告状，必定是抱着弄死我的心态。

我强压下心头的酸涩，冷静看她。

忽然，一股极淡的茉莉花香味飘过，我扭头看向那人。

宫女青禾。

前世，我虽因救火累到脱力，但还不至于陷入昏睡。

我是闻到这股茉莉花香后，莫名其妙睡着的。

醒来后，皇子公主们已经蹊跷的葬身火海了。

那些想不通的关窍，好像突然豁然开朗。

原来想让死我的人还不少。

可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是她。

当年要不是我出面向太医求情，她早就是一具白骨了。

既然无论我救或不救，她们都不肯放过我。

那我干脆把事情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我开口回应皇妃们，态度冷漠：“皇嗣宗嗣太多，我一人无法完成全部救援，与其要选择救谁不救谁，我宁愿陪着他们一起死，待皇上一会儿来了，我自会向皇上禀明一切，砍头还是腰斩，我认了。”

前世我就想说这话了。

我在阿哥所做了二十多年女史，经我手年纪最大的阿哥，他的孩子都是我带大的。

如若我不是那么尽职尽责，太后怎么会给我这么高的荣耀。

全宫上下独一份，一品女史的官位。

那时我累到虚脱，救下这些娘娘们的孩子，并没指望她们会感恩。

只希望她们能信我一回，都办不到。

后来，她们还联名上书给皇上，要求严惩我这十恶不赦的毒妇。

皇上听信谗言，下旨诛我九族，永绝后患。

现在想起前世因我而惨死的家人，我释怀了。

横竖我都逃不过这一劫，那就淡然些，让我一个人面对吧。

我话音刚落地，皇妃们就忍不住，一个个怒气冲冲朝我逼近。

“啪”一巴掌扇过来，贵妃浑身都在颤抖。

“你还好意思提太后！

无法全部救出，你就一个都不救，你怎么对得起太后对你的栽培！”

“但凡你抱出来几个，本宫都相信你有心无力！

可你现在这副模样，就是巴不得皇嗣死！”

秦晓雨见时机成熟，连忙拿出一沓信件呈到贵妃面前。

“娘娘，这是我娘平时在家里练字写的信，她常说阿哥公主的命不如蝼蚁，早死早托生！”

4贵妃让人取来我在宫里记录的文档，和信件上的笔迹核对。

须臾后，她铁青着脸把那些纸张砸到我脸上。

“赵卿云！

这信和存档字迹一样，你还有什么话说！”

“竟敢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难怪你对皇嗣的安危冷漠至极！”


深夜，阿哥所突发大火。

正当值的我冷静看着皇子公主们被活活烧死……前世我为救皇嗣，从太平缸里提来一桶桶水灭火。

熄灭最后一处火苗时，我累倒在墙角昏睡过去。

忽然皇妃们冲进来，哭喊着对我拳打脚踢。

“贱人！

你身为一品女史，却对皇嗣下手！

该死的是你！”

“七阿哥最怕热，你竟让他遭受火灼而死！

本宫要诛你九族！”

此刻我才知晓，原本安然无恙的皇嗣们无一幸免，全都葬身火海。

禁军在我身上搜到火折子，把我关入水牢，严刑拷打。

这时女儿拿出我写的信指证我：“她常说阿哥公主们的命还不如蝼蚁，早死早托生！”

皇帝震怒，将我九族诛杀殆尽，连我刚满月的侄儿都被剁成肉泥喂了狗。

可我到死都没想明白。

我灭掉的火怎么又重新燃起？

而我亲生的女儿，为何要诬陷我，还能躲过诛杀？

眼睛睁开，我竟在大火那天重生……1“娘，走水了！”

秦晓雨惊慌失措的扑到我面前，“怎，怎么办？”

我冷冷的看着她，从小跟在我身边长大的女儿。

前世这时候，我吩咐她去叫其他女史和禁军来帮忙救火。

可直到我累的昏倒，她都没再出现。

见我毫无反应，她急的猛摇我手臂。

“说话啊，娘！

里间睡的可都是皇嗣，但凡一个出事，我们就活不了！”

看来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脸上的焦急不像装的。

几个小皇子被呛醒，传来阵阵咳嗽声。

小公主看见大火，吓得哇哇大哭。

我依旧坐着不动，暗暗观察秦晓雨的神情。

她更慌乱了，不耐烦的冲着我吼：“娘，你深受皇恩，不能无动于衷，要救皇嗣啊！”

换做以前，别说大火，就算皇嗣说句梦话，我都会进里间查看一二。

可已经死过一回的我，早就看淡这些。

前世我拼命救下所有皇嗣，却落得腰斩的凄惨下场。

那这辈子，我索性一个都不救了。

打定主意后，我将她拉至身边坐下。

慢悠悠的说道：“里间的皇嗣和宗嗣一共四十多人，我一个人怎么救的过来？”

她从未听我说过这样无赖的话，一时气急了，脱口而出：“身为阿哥所一品女史，你真要看着他们活生生被烧死吗？！”

我刻意贴近她，压低声音说：“要救这么多孩子得跑几十趟，兴许我还没救出去几个，剩下那些就死透了，那换了你先救谁？

横竖任何一个我们母女都得罪不起，干脆陪他们一起死好了。”

秦晓雨一把推开我，捏着拳头咆哮：“你不救他们，还要我给你陪葬？

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娘！

你想死别拖累我！”

她打开门，头也不回的跑出去，再也没看我一眼。

我望着敞开的大门，心底的寒意肆意蔓延。

这十几年我把她当眼珠子一样疼，她却迫不及待的要我死。

罢了，这辈子我断不会再重蹈覆辙。

孩子们的哭声越来越大。

我彷佛没听见似的，默默的锁上里间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