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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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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试读


沈珈芙下意识伸手捏了捏腰侧,倒也好,她今日若是走去凤仪殿,得累她半晌。

宫人给她穿戴好衣裳,外殿的桌上也备好了早膳。

只是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沈珈芙只能匆匆应付几口,上了仪仗,往凤仪殿去。

芙蓉苑离凤仪殿不算太远,沈珈芙到的时辰正好,殿内,低位的嫔妃几乎都到了,高位嫔妃却没来几个。

她在里面瞧见了之前被下令禁足的许美人。

许美人不知是什么时候被解了禁足,她好不容易得了宠,又受了场无妄之灾,如今再现于众人眼前时胆子却不见得如以前一般小了。

她和众人一起起身给沈珈芙行礼,矮身弯膝的时候沈珈芙却看见她有一瞬抓了抓自己的手。

沈珈芙也照样给高位的惠妃行礼,随后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玉婕妤乍一盘起发髻来,臣妾恍然觉得是换了个人一般呢。”惠妃轻言笑说道。

沈珈芙被她一提,羞怯地伸手轻轻碰了碰发髻上的步摇,微微低头:“惠妃娘娘说得是,这样梳起发髻来,的确与之前有些区别。”

哪里是有一些啊。

之前她们还能看出沈珈芙脸庞上的一点稚气,那张脸美则美矣,但也没什么攻击力,不过现在却有所变化,娇美的脸庞一眼看去能叫人软下心肠,足够迷惑人,如今梳起发髻,多了几分能叫人不经意察觉到的贵气,无形中与旁人有了层屏障。

殿内静了下来,直到再有旁的妃嫔进门来。

淑妃一来就摆摆手,叫起身行礼的嫔妃都坐回去,她依旧懒懒散散,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也不去看旁人一眼,等着皇后出来。

皇后出来一眼就瞧见了沈珈芙。

她叫众人起身落座,随后转向沈珈芙,如往常一般和她说说话:“芙蓉苑那边有没有缺什么东西,若是缺的话要同本宫讲,本宫替你安排下去。”

皇后对待沈珈芙的态度一直都算客气,许是因为太后的那一层关系在,这种明面上的客气也被沈珈芙以同样的客气姿态对待回去。

她起身,微微弯身:“多谢娘娘关怀,芙蓉苑一切都好,没什么缺的。”

“那便好。”皇后微微笑着,点点头,视线不再看着她,反而对着下方的众人,“尝尝这花茶,秋意正浓,喝点花茶也能解解燥意。”

众人也纷纷应声,拿起茶盏意思意思喝了些。

“听闻玉婕妤是坐着仪仗来的?”安静不过片刻,殿中又有声音响起。

沈珈芙闻言落下了茶盏,看过去,见到了张不大熟悉的脸。

她眼眸中的困惑很是明显,殿中很快就有人笑出了声。

白修仪掩着唇,告诉她:“玉婕妤刚进后宫大概许多嫔妃都不认识呢,这是容美人。”

容…美人?

沈珈芙觉得熟悉了,她再度看向容美人的脸,将她面上的尴尬尽数收入眼中,总算是想起来是哪位容美人了。

当初她第一次与祁渊见面的时候祁渊身边就跟了这么一位容美人,那时容美人凭借着一张艳丽的美人面还有几分圣宠可言,但后来兰婕妤有孕,许美人得宠,加之淑妃娘娘圣宠如常,容美人也就渐渐的失了宠。

她心急的很,自己位份不高,后宫中又入新妃,她若不做点什么,只怕是再无出头之日。

沈珈芙明白过来,再看向容美人时朝她笑了笑,面容不带一丝抵触:“陛下心疼嫔妾,给嫔妾赐了仪仗。”


得到这么个结果,沈珈芙像是有所预料,不过在伸手递东西的时候仍旧控制不住身子有些发抖。

是冷着了。

四月的天,又接连几日下雨,一阵风吹来,寻常人都得打个哆嗦,更遑论是穿着春衫的沈珈芙了。

刘秉和小心观察着这位沈二姑娘,瞧见她面上没什么气恼的情绪,回话也只是朝他稍稍弯了弯脖颈,应了声是,就带着宫人离开了御书房,再次踏入雨幕之中。

他有些搞不懂了。

刘秉和看着沈珈芙带人走远了,这才转身把姜汤送回殿内。

“陛下,这是太后娘娘送来的姜汤。”

姜汤被人用汤盅放到了食盒里,饶是走了一路过来,又在门外等候许久,这汤也依旧是温热的。

祁渊却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叫人撤了下去,也没问起送汤来的人。

沈珈芙回去果然病了一场,她先是见了太后,太后似乎也猜到她根本没能进御书房,见她脸色不好,叫人传了太医来,一句也没问起御前的事。

她病了几日,稍好些的时候就能猜到各宫都是怎么传她的。

不出意外的话她被拒之门外还淋雨而归的事情都在各个宫里传遍了。

病好以后,沈珈芙脸蛋上的肉都有些消下去,她望着铜镜,身后的锦柔在给她解下发簪。

“姑娘瘦了,若是叫夫人知道了定该心疼了。”锦柔说完这话就后悔了。

她一看,姑娘果然红了眼眶。

沈珈芙眼睛大,红着眼眸的模样更惹人怜,只不过不合时宜。

这是在宫里,更是在太后宫里,她不能随便哭,叫人知道了不好。

所以饶是委屈也不敢哭出声,更不敢叫眼泪落下来,只得憋着,赶紧拿手帕擦干净泪珠。

“姑娘别哭别哭,奴婢说书给您听好不好?”锦柔着急小声道。

此时已入了夜了,夜中安静,锦柔的声音也不自觉放低。

沈珈芙擦干净眼泪,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同她说起:“明日尚衣局那边要送织云锦来,你跟着琴心姑姑去选几匹料子。”

织云锦是之前太后娘娘说要给她留的,尚衣居那边也记得,只需叫人去拿便好。

没成想第二日,沈珈芙正在偏殿泡茶,锦柔匆匆从门前过去,一闪而过的身影偏就叫沈珈芙觉得有些奇怪。

她起身叫停了锦柔。

“锦柔,怎么了?”

锦柔的声音还很冷静,和平常无异,只是她不转身。

沈珈芙皱起眉,将锦柔的身子摆正,看见了她脸上的红印以及嘴角渗出血的破口。

“谁…打了你?”沈珈芙声音不自觉放轻,紧接着又伸手想碰碰她脸上的巴掌印,被锦柔躲了过去。

“姑娘,奴婢没事。”

锦书和锦柔在沈珈芙小的时候就跟在她身边,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自然知道沈珈芙有多护短,但是现在不是在曲州,这是在宫里,她们都不想姑娘惹上麻烦。

“谁打了你!”沈珈芙的声音放大,细听之下还有些颤抖。

锦柔捂着脸,依旧没吭声,还是从门外走来的琴心开了口,语气有些紧张:“回姑娘,今日奴婢和锦柔姑娘一起去取尚衣局给姑娘留下的织云锦,正选了些颜色,谁知赵淑仪身边的霜月忽然说看上了姑娘的料子,要换一换。”

“锦柔姑娘不愿,不知怎的就说了几句嘴,霜月打了锦柔姑娘一巴掌,将那料子抢了去。”

赵淑仪。

沈珈芙知道赵淑仪怀有身孕,她手下的宫人自然也不怕得罪她。

她之前在御书房门外被拦下已经是丢了颜面,谁都看得出陛下的态度,赵淑仪纵容手底下宫人的此举又何尝不是在试探。

可沈珈芙并不打算这么算了。

她的身份虽然不重要,但她身后是太后,也是沈家,太后不会这么算了。

太后的确生气,知晓赵淑仪给沈珈芙落下这么大个脸面,一时间脸都黑了,当即叫人把赵淑仪带过来。

“姑母别生气了,淑仪娘娘怀有身孕,不过是要几匹料子,珈芙都给娘娘也是可以的,姑母当心气坏了身子。”沈珈芙虽是这么说着,但她那副神情,濡湿着眼睫,慌乱无措又不得不妥协的模样叫人看了都不忍。

皇后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副场景,她面不改色,上前行了一礼。

沈珈芙瞧见人来,也局促地起来,弯身行礼。

太后此时却冷声道:“哀家倒不知,什么时候哀家下令留的东西也有人敢明抢了。”

皇后还未出口的话被这么一噎,有些头疼。

赵淑仪是仗着怀孕有了天大的胆子,太后留给沈珈芙的料子也要抢,抢就算了,她手底下的宫女还打了人,这岂不让太后更生气。

沈珈芙还在温柔小意地劝着太后莫要生气,她不劝还好,一听她的话,太后的怒气更止不住。

皇后没办法,也跟着劝:“母后,赵淑仪不懂事,做错了事自然该罚,只是她还怀着皇嗣呢,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动了胎气可就得不偿失。”

“还望母后从轻发落。”

太后没说话,但情绪明显缓了一些。

这时候,身边传来了一声细小的抽噎,她看了过去,看见沈珈芙正憋着眼泪,硬生生忍着没出声,唇瓣都要被咬破了,可即便这样,她也乖巧地跟着皇后劝太后:“还望姑母,从轻发落……”

不妙。

皇后深知太后的脾性,心道一声不好。

果然,太后闭了闭眼,沉声道:“去把赵淑仪叫过来。”

皇后一见劝不住,心沉了沉,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外面的通传声。

陛下来了。

祁渊进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缩在太后身边恰好掉下几滴眼泪的女子,她视线遥遥看过来,触及他的目光,立马垂下眼眸,长睫上的泪珠又滚下来一颗,坠入衣裙中,再看不见。

“儿臣给母后请安。”

沈珈芙在听见祁渊来时就猜到今日是不能为锦柔找回公道了,后宫终究是陛下的后宫,而她却算不得什么重要的人。

她站起身,沉默着给祁渊行礼,紧跟着退回到太后身边,低头看着裙摆。


刚过了冬日,天依旧黑的早,行路之间不掌灯都能叫人摔在地上。

锦书一手拿着食盒,另一只手掌灯,小心却又快步往前走。

不多时,终于到了一扇门前,正要掀开,门帘刚好被人从里面打开。

“怎么这么迟?当心饿着姑娘。”锦柔皱着眉,说话间催着她快些进门来。

屋里烧着炭火,正暖和,听见声音,那软榻上低头绣着花的女子盈盈抬起头。

她看着约莫刚及笄没多久,在自己屋里,散着头发,青丝垂下,面上不施粉黛,明眸皓齿,并不是张扬明艳的长相,反而叫人看了就心生亲近之意。

沈珈芙见人进来,面上露出一个笑来,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自己拍了拍衣裳,起身过去。

“姑娘等急了没?路上天黑起来,奴婢就去找人借了灯来,这才迟了。”说着,锦书上前侍奉沈珈芙净手。

沈府的饭菜自不会差,更别说是给这位刚入府没多久的沈姑娘准备的。

沈珈芙轻轻摇头,说了句无碍。

她坐过去,话不多,锦柔给她舀了一碗汤,她也乖乖喝了。

屋子里只有锦书和锦柔两个自小跟在沈珈芙身边的贴身丫鬟,而沈府安排的人都在外面候着。

“姑娘,明日就要去宫里见太后娘娘了,您待会儿就莫要绣花了吧?”锦书都怕她绣伤了眼,奈何自家姑娘心中有打算。

太后娘娘与沈家同出一脉,如今太后娘娘病了,想找个沈家小辈来侍疾,奈何主家无人,这才找上了她们家姑娘。

虽然没有明说,但谁都知晓,这姑娘入了宫门,再想要出来可没那么容易。

太后娘娘也不知是真病了还是假病了。

当初沈家送入宫中的大姑娘于半年前便香消玉殒,后宫之中除了太后便再无沈家人,沈家急,太后也急,急得等沈珈芙刚刚及笄就马不停蹄地将她往宫里送。

沈珈芙微微垂眸,看着自己不小心戳破的指腹,小声说:“还是得绣。”

她去见太后是去尽孝的,而那幅尽孝的绣画早已绣好了,现在要绣的是别的。

想到这里,她的手指不由得捏紧了一寸。

饭也有些吃不下。

当今圣上与太后并非亲母子,她也从沈家人口中听到了不少关于后宫如今的形势,但是对于那位圣上,沈家人却是一个个都不敢随意谈及。

她想来也不是位脾气温和的主。

沈家大姑娘前几年选秀入了宫,得宠几年坐上了妃位,可即便是妃位,一个不慎还是落得了如今的下场。

沈珈芙小口小口抿着汤,说到底,她不算聪明,沈家和太后都把她当最后的机会送进宫里,全然没考虑过她有没有那个能耐。

她自己也没底。

“不吃了。”越想越心惊,沈珈芙匆匆撇下碗,起身离开。

锦书和锦柔望着这桌上几乎没怎么动的饭菜,心里也难受得很。

宫里的日子难过,她们姑娘的性子软,还不知能不能顺利度过去。

沈珈芙在软榻上绣着帕子,帕子上绣的是竹纹,她的女红很好,几根翠竹硬生生被她绣出了风骨,眼看着就快要到收尾的时候了。

她忽然停了下来,说不绣了。

锦柔给她打了水来伺候她洗漱。

夜色深黑,冬日已过,但夜幕中的天却依旧带着寒意,冷风吹着人打哆嗦。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未亮,沈珈芙感觉自己才刚睡着一会儿就被人叫起来了。

她一句怨言也没有,由着人给她洗漱梳妆,穿上了衣裳。

“姑娘,这是前院送来的斗篷,您待会儿穿上吧。”锦书递上东西来。

沈珈芙顺眼看了过去,见到一件素白的织银斗篷,勾着绒毛,看着暖和也珍贵。

她不由得又想——果真是大手笔。

今日的天干冷干冷的,沈珈芙用过了早膳再穿上披风去了前院。

前院已有人在等着她了,远远见着她来,一女子不由得湿了眼眶,匆匆拿手帕擦干。

“珈芙果真是大姑娘了,伯母一看见你就像看见了我的婉儿一样。”沈夫人说着,拍拍她的手。

沈珈芙知道她说的人是沈家大姑娘,入宫为妃又惨死后宫的端妃娘娘。

“大伯母莫要伤怀,若因珈芙而让大伯母感伤,是珈芙的错。”沈珈芙的眉眼不带一丝艳丽,这话说得都叫人软到心窝子里去了。

沈夫人不住地说她好孩子,又给了她一些首饰银钱傍身,说了些体己话。

没过多久,马车已到了门前,沈家人都走出来送她上马车,话也没有再多说。

沈府就在皇城,离宫门却也有段距离,沈珈芙坐在马车里晃晃悠悠,一点睡意也没有,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一旦入了宫,只怕时时刻刻都不能放松警惕。

苦笑一声,她稍稍撩开车窗帘,看一眼外面。

她们走的是永和门,入宫以后便有个嬷嬷候在此处,看样子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奴婢见过姑娘,太后娘娘叫奴婢在此等候,带姑娘去寿康宫。”嬷嬷见着人下来,率先俯了身,恭敬道。

沈珈芙把她扶起来,抿着唇,道:“嬷嬷不必多礼,嬷嬷是姑母身边的老人了,该是珈芙给嬷嬷见礼的。”

这话也不过是说说而已,但那嬷嬷听了也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带着沈珈芙往寿康宫的方向走。

“姑母近日身子可好些了?”毕竟明面上是来侍疾的,沈珈芙便问了问。

嬷嬷稍稍侧身,轻道:“姑娘惦记太后娘娘,娘娘她已好了许多,只是还是时常头疼。”

沈珈芙了然般点点头,却见前方转角的大门口,有人正抬着仪仗走过来。

嬷嬷带她靠在一旁,叫她跪着行礼。

沈珈芙动作很快,虽说礼仪并不标准,但也算得上不错了。

仪仗却在面前停了下来。

一道女声含着笑意问起她们:“这不是周嬷嬷吗?这位姑娘是?”

沈珈芙依旧垂首,并未回答也并未抬头。

周嬷嬷解释道:“回淑妃娘娘,这是沈家二姑娘,得太后娘娘的令前来侍疾的。”

一听这话,对方似乎想了什么,好半天才出声,叫沈珈芙抬起头来。

“既是给太后娘娘侍疾的沈姑娘,也该叫本宫认认脸,省得到时候见面不识,怠慢了沈姑娘。”

沈珈芙一听这话就知今日是躲不过,再耽搁下去太后那边也不好交代,她微微抬起头,垂着眸,叫淑妃看清了她的容貌。


一棵硕大的榆树下,帝王身着沉黑的玄色衣衫,发上戴银冠,侧身挺拔,如刀削般雕刻的俊美脸庞上依旧透露着那股浅淡的威严和漫不经心。

他手上执着白子,不带迟疑地落下了棋子,偏过头,看着缓步过来的沈珈芙,没有率先开口,而是等人走近了,看清她今日的打扮才慢条斯理道了一句:“到朕这儿来。”

在他对面与之对弈的是一个年迈的僧人,他手执黑子,却没有落下棋子的意思,而是收了回去,静静等着。

沈珈芙走了过去,站在祁渊身边的位置,喊他一声:“陛下。”

这局棋是进行不下去了。

祁渊看了一眼退回来的方瑜,沈珈芙有点心虚,默默侧身挡了一下,装作乖巧又欣喜地问:“陛下不是说不来的吗?怎么还是来了。”

祁渊顺势抬起她的手,捏捏她的手心,说:“朕闲的。”

沈珈芙被这话一噎,没吭声了。

“你那手里攥着什么呢。”祁渊瞥到她另一只手上攥着的稍稍露出来的小木片,问。

沈珈芙赶忙交了出来,嘀咕着:“是姑母叫臣女去求个签,臣女还没来得及看。”

求签?

祁渊接过来,看了一眼以后递给了对面的僧人。

那僧人接过后,细细看着签文,看看沈珈芙,道:“姑娘这签是吉签,意为姑娘所求必将如愿。”

沈珈芙朝着僧人欠身,虽不知这是哪位僧人,却也恭敬有礼道:“多谢大师解签。”

祁渊的兴致似乎不大,他起身,也松开了牵着沈珈芙的手,道:“香也上了,签也求了,该和朕回宫了吧。”

“姑母她……”她是和太后一起来的,回去应当也该和太后一起回才对,不过她听着这意思,陛下是要单独带她走吗?

“母后先回宫了。”

那僧人也随之起身,目光柔和,看着二人,有礼道:“恭送陛下。”

沈珈芙跟着祁渊出了门,出了镜光寺才看见外边儿停着的马车,她来时与太后同乘的一辆,现在已经看不见了,停在那儿等着的是另一辆马车。

马车里很宽敞,空间足够大。

还没到出发的时候,祁渊也就没有说话,他将视线落在沈珈芙身上,就只是看着,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还是沈珈芙率先撑不过他的目光,坐在靠窗的软榻上,紧了紧背脊,轻轻开口:“陛下什么时候到的?可曾用了膳?”

祁渊勾了勾唇,敛眸说:“也没多久,大概就在你和外男说话的时候到的。”

沈珈芙面上的笑僵住,默默看一眼祁渊,咬着唇,紧盯着人不放,有些委屈:“陛下冤枉臣女,臣女可一个字都未曾和那人说过。”

“他迷了路,臣女好心为他指路,陛下既瞧见了,怎么、怎么不……”沈珈芙想了片刻也没想到当时祁渊会出现在什么地方,怎么就偏偏不凑巧叫他瞧见了,看见了又不叫她,知道她也没和那男子说话,还这么说。

难怪她总觉得祁渊神情不对,原来是在给她下套呢。

祁渊点点头:“是,朕忘了,你确实没和外男说话,那你和谁说了话。”

马车内的空间很大,但偏偏沈珈芙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今日是个好天气,下午时阳光从侧面打过来,透过窗,倾洒在马车内,而祁渊坐在内侧,阳光透不过去,气势压着人喘不过气来。

她觉得祁渊就是在等着她主动说出在大殿上的事。

于是试探着小声道:“臣女在那大殿上碰着了一位夫人,那夫人有些热心肠,拉着臣女说了几句话。”


他漆黑如墨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别样的深意,叫沈珈芙把手帕捡起来。

苍青色的手帕上绣了墨竹,一打眼看过去很衬祁渊的气质。

“谁的手帕。”他问,伸手示意沈珈芙拿来。

沈珈芙声音有些小,她摇着头,柔声说不知:“许是准备这些衣裳的人配的,臣女看陛下的帕子脏了,这手帕似是正好。”

祁渊听见她这话,将摊开放在手心的手帕收拢,略微低头,只能看见沈珈芙的一头乌发,发上没几个首饰,梳的也是少女的发髻,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容易被欺负的可怜模样。

手帕上的绣样不能说不好,只不过自比不上宫中的绣娘。

沈珈芙见他没再问了,心中松了一口气,赶紧给他系上腰带。

她正要往后退两步,一只手猝不及防地轻轻探了上来,两只手指钳住她柔软的面颊,没有用力,却叫她轻易不敢乱动,双眸与之对上。

她听见祁渊又问了一遍:“谁绣的手帕。”

他还是猜到了。

沈珈芙的心缓缓沉下去,粉唇微启,似是泄气,又像是挣扎,说:“是臣女绣的。”

外面的天已快黑了,偏殿内点了烛火,借着明亮的烛光,祁渊一寸寸打量着沈珈芙,她的小把戏再一次被看穿。

这叫沈珈芙有些脸色发白,禁不住抬起手,稍稍抵着祁渊的动作,无措地唤他一声:“陛下……”

祁渊看见了她手指指腹上的伤,却是依旧不怎么放在心上,随口嗯了一声,叫她说说看。

沈珈芙只得断断续续开口:“是姑母说,叫臣女给陛下绣点东西,臣女绣了好几日才…绣成的。”

她这句话可一点也没撒谎,所以祁渊也放开了她。

沈珈芙皮肤嫩,又显白,之前病一场身子都消瘦了些,她被祁渊放开时面上下颚的两侧很明显起了两处绯色的指印。

祁渊不自觉摩挲着指腹,他没用力气,怪只怪沈珈芙实在太娇弱。

“娇气。”他落下决断。

沈珈芙睁大了眼,偏又不能反驳他,站在他跟前,揪了揪衣裳,声音闷闷地:“陛下说的是。”

祁渊拿着手帕,微垂首,稍稍点了下她的手指,落下下一句:“差强人意。”

说完这话,他将手帕带走了。

留下沈珈芙呆呆站在原地,片刻后,脸有些热。

那是她不认真,她的女红可是专门请了曲州最好的绣娘教她的,怎么会不好?那是她没认真!

可是这话沈珈芙不敢说,只能把实话咽回去。

她再回到大殿上时祁渊已经走了,她松了口气,看太后那副笑盈盈的模样,她也跟着面上挂起笑来,几句话的功夫,脸都要笑僵了。

兰婕妤似是实打实地失了宠,几日后的请安礼上,沈珈芙瞧见她也来了,只是她脸色有些不好,神情也略显疲惫。

昨日侍寝的是容美人,只是她位份低些,没来寿康宫请安,依照众人的话说,若今日容美人也在,只怕是要得意好一阵。

即便容美人不在这儿,也有的是人看兰婕妤不顺眼,挑拣着她的毛病。

“兰婕妤这是病还没好呢?”祺嫔拿手帕稍稍掩着唇,一副关切担忧的模样,眼中却含着笑意,“瞧这都瘦了。”

兰婕妤冷不丁抬眼看看说话的祺嫔,满不在乎地回她:“劳祺嫔娘娘挂心,嫔妾的病已好全了。”

祺嫔点了点头,言语间有些说教的意味:“兰婕妤还是该谨记宫规的好,你说你,怎能不敬淑妃娘娘,往后可该记着了。”

说着话,淑妃从殿外进门来,她今日风头盛,一双媚眼依旧懒懒地扫过殿中的几人,却是在沈珈芙身上停留了片刻。

众人起身给她行礼,待她坐下了才叫她们都起来。

沈珈芙明显能看见兰婕妤的脸色更加不好,不过也就片刻,紧接着,她就垂下头,不吭声了。

兰婕妤是这样的性子么?

沈珈芙心中有些疑虑,她只听说过兰婕妤得宠,先前在御书房门口远远看见了她一面,后来更是听说她敢与淑妃的仪仗对上,想来也不是个好欺负的性子,现在这般一言不发,瞧着似乎有些不对劲。

“祺嫔这话说了也无甚用处,毕竟兰婕妤的本事可不在宫规上呢。”淑妃轻轻勾起唇角,慢声道。

这话一说出来就有些难听了,谁都知道兰婕妤是乐女出身,不知怎么勾上了陛下,所谓本事,自然说的也是勾引人的本事。

祺嫔虽说想讽兰婕妤几句,但也不至于这么明显地得罪人,一时干笑了两声。

再看兰婕妤,她的手已经捏紧了帕子,明显是气狠了,但依旧没吭声。

皇后姗姗来迟,她一来,这话题也到此为止了。

沈珈芙站在屏风前面,忽然余光瞧见里面周嬷嬷朝她招了招手。

她睁大眼睛,悄声走过去。

周嬷嬷笑着,问她:“是不是还没用早膳?”

宫妃们前来给太后请安,沈珈芙要比她们来得更早,一大早就候着,自然是没吃东西的。

太后刚刚想到这茬,叫周嬷嬷把她叫下去先吃点东西。

太后的原话是:“小姑娘都饿瘦了,可怜巴巴的,妃嫔们不安分,指不定什么时候散,快带她去吃点东西。”

“嬷嬷,我、我还是走侧门吧。”沈珈芙确实饿了,但又有些窘迫,她是瘦了些,但她觉得瘦了还要好看一点,之前脸上软肉多,看着还有些稚气。

“嗯嗯,你快去,别叫人瞧见了。”周嬷嬷笑眯眯带她去侧门。

太后说得对,宫妃们的确不安分,沈珈芙慢吞吞地吃着早膳,瞧见外面锦书急匆匆地进来了,说是正殿上出事了。

她正舀着燕窝,刚喝下一口,闻言站起了身,撂下碗勺,倒没立马出去,只是问她:“是谁出事了?”

锦书道:“不是太后娘娘,是嫔妃,里头乱,奴婢没进去,听见动静就找姑娘来了。”

沈珈芙过去的时候太医还没到,她一进去就看见兰婕妤脸色苍白地坐在椅上,她的贴身宫女正撑着她靠在软垫上。

太后的面色冷下来,等沈珈芙靠近她叫了声姑母,她才缓了缓神情,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