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我联系了老师，把金条和银票交给了他。

他愣了一下，没有接。

“一张火车票，不用这么多。”

“我想为前线的战士做点贡献。”

老师犹豫许久，告诉了我他革命军的身份。

或许是这段时间经历太多，也或许见惯了军阀混战的残酷。

我竟没有丝毫惊讶，也没有丝毫犹豫的把钱塞进他的手中，选择加入了他。

老师思索片刻，约定明天会带我离开。

我点点头。

转身离开之际忽然闻到一股桂花香。

回望这个从小长大的小城，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和顾锡山告个别。

况且明天，是他的生日。

我最后给顾锡山做了一碗桂花糕，写下一封诀别书。

苦等了一夜，却只等来了他的副官。

“夫人，少帅有重要会议，这几日可能都没空回来，他让我这个带给您……”副官掏出一个做工精美的礼盒。

我没有打开。

“他是在和苏怜怜在一起对吗？”

副官瞬间慌乱，张口结舌半天不知如何解释。

我没有多为难，让他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回去。

房间安静后，悲伤开始无限蔓延。

本以为不会在意，心底却还是像是刀割一样的痛。

我像是发泄般的把做好的桂花糕扔在地上。

一声脆响，竟然触发一个暗格。

走近一看，里边全部都是顾锡山的珍藏。

我童年丢失的画本，少年被他抢走的手帕。

还有一封封，他没好意思送出的情书。

字字句句，写满了对我的爱念。

我心中五味杂陈，想拿出看看，一叠照片掉了出来。

看清楚后内容后，我直接愣在原地。

这是他搂着苏怜怜和敌军军官的合照！

照片日期，就是我们新婚当天。

原来，顾锡山从那时候就在骗我了。

他不光背叛了我，还背叛了我们的国家……他明明知道我父母皆死于敌军之手，明明知道敌军的残暴，还是选择和他们合作。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情感冲击着我的脑海。

我双手颤抖的连照片都拿不起来。

想到敌军在这片土地烧杀抢掠的恶行，再看到顾锡山亲笔签下的丧权辱国的协议。

我恨不得直接拿枪杀了他！

我失魂落魄的冲出家门，老师察觉不对，把我拦了下来。

听我讲完前因后果后，他劝我大局为重。

“顾锡山现在死了，上海滩必乱。”

我已然泪如泉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秋风带着桂花香扑面而来。

路过行人叹息。

“又打仗了。

顾少帅不去前线作战，反倒包下百乐门和小情人享乐，听说今天宴请的宾客还有敌军将领。”

“小点声，不怕死吗？

这世道，穷人命贱！”

城外遥遥炮火声和百乐门的靡靡之音，一起传到我的耳边。

我抬头看向老师。

“老师，我们走，我们去前线。”

“顾锡山造的孽，我来还。”

火车启动的那一刻。

前缘已断，情爱皆散。

我希望上穷碧落下黄泉，顾锡山都不要找到我。

因为此生若是再见，我定会毫不犹豫的开枪。


2.我醒来的时候，顾锡山已经穿戴整齐。

秋风微凉，他贴心的为我关上窗户。

又怕下人照顾的不妥帖，亲自服侍我洗漱换衣。

“看你最近胃口不好，我特意一早买了城西的馄饨，你从小就喜欢吃的那家。”

顾锡山舀起一个馄饨，细心的吹了吹再喂到我嘴边。

刚刚吃了一口，副官突然急匆匆的闯了进来。

“少帅，苏……”看到我，他咽下苏怜怜三个字。

“军中急报。”

顾锡山猛然起身，险些撞翻面前的馄饨。

然后又后知后觉的想起什么，为难的看着我。

“婉君，不能陪你去还愿了，改日，改日一定。”

“没关系，不用改日，正事要紧。”

反正，孩子已经没了。

我们之间，也注定无法得偿所愿。

顾锡山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在我额头落下轻轻一吻，然后迫不及待地离开。

我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馄饨。

小时候不懂事，和顾锡山离家出走。

花光积蓄没钱吃饭，顾锡山没有逼着我回家，而是放下少爷的尊贵，去码头上搬货挣钱给我买了碗馄饨。

自那以后，城西的馄饨对我来说就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只要我开口，不管顾锡山再忙都一定会亲自买来。

可是这碗，我只咬了一口就觉得味道不对。

他不是不记得我们的过去。

只是已经习惯了用谎言来敷衍我。

我也不是一定要吃城西的馄饨，我只是不想他骗我。

可是那个说永不背叛的顾锡山，却联合身边所有人，一次又一次把我当成傻子哄得团团转。

我倒掉了馄饨，起身出门。

人心变了，就不值得留恋了。

我把顾锡山这些年送我的礼物，全都整理出来送去了典当行。

绫罗绸缎，稀世珍宝。

甚至还有一颗世间罕见的夜明珠。

当年为了把这颗夜明珠送我当生日礼物，顾锡山亲自率兵出征。

激战了三天，才从对方将领手中夺了来。

那时候他说：“明珠如我心，此爱永不变。”

可他终究还是骗了我。

我狠了狠心，将所有的一切连同过往旧爱，变成了一根根金条，一张张银票。

准备回家，还没走出典当行，顾锡山便匆匆赶来。

“掌柜派人说你卖了那颗夜明珠，婉君，你生我的气了是不是？

不然你怎么舍得？”

向来一丝不苟的他，此刻衣衫凌乱。

军装的扣子，都没有扣好。

“对不起，我不该出尔反尔，我不去处理军务了，我陪你去还愿，陪你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我不想节外生枝，强挤出一抹笑。

“没生气，世道不太平，多备点钱好傍身。”

看我神色如常，顾锡山终于松了口气。

他一把将我搂在怀里，一刻都不忍放开。

“有我呢，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夜明珠不喜欢丢掉也没关系，你想要什么，我拼了命也要取来给你。”

我看着顾锡山脖间密密麻麻的的吻痕。

强忍心痛，没有说话。

这世间伤我最深的，不就是他吗？

我想要的，从不是这些身外之物，只有他的一颗真心。

可惜，他的心分成了两半。

他的爱，也成了伤害。

我缓缓推开了顾锡山。

“你别多想，军务要紧……”话音未落，一个身穿紧身旗袍的美人走了进来。


3.熟悉的脂粉味和顾锡山身上的一般无二。

在看到她脖间挂着的平安锁后，我彻底确定这就是苏怜怜。

“掌柜的，那颗夜明珠，我要了。”

“你知道我身后有谁撑腰，别废话，直接送到我的公馆，稍后自然会有人把钱送来。”

掌柜的为难的看向顾锡山。

顾锡山的眼神一下变得晦暗不明，整个人散发出一股阴翳的气场。

苏怜怜却毫不在意，挑衅般的看了我一眼。

看来顾锡山真的很喜欢她，把她宠的如此无法无天。

“给她吧，我不要了。”

我无视两人交织的目光，直接离开。

顾锡山急忙追了出来，“婉君，外边风大，我开车送你回家。”

想到两人在车里纠缠画面，我摇了摇头。

“你去忙，等你回家后……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桂花糕。”

听到这话的顾锡山总算放心。

他不再坚持，目送我离去。

走到一半，我忽然想起手套拉在店里，让黄包车师傅在拐角处停了下来。

折返回去却看到了典当行挂上了休息的牌子。

而房间里，正是纠缠不清的顾锡山和苏怜怜。

顾锡山掐住苏怜怜的脖子，语气很冷，眼中却满是情欲。

“好大的胆子，是谁让你来的？

要是被婉君发现……”苏怜怜一点都不怕的缠上顾锡山。

“我想你嘛。”

“我刚刚学会了一个新花样，你难道不想试试吗？

或者说，你是想和以前一样，狠狠惩罚我？”

听到这句话，顾锡山眼中最后的怒气也散尽了。

他直接低头吻了下来。

那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随着他们的动作，啪嗒一下摔在地上，碎成一地残渣。

我麻木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心痛到无法呼吸。

甚至顾锡山什么时候离开，都没有注意到。

直到苏怜怜走到我面前，才如梦初醒。

抬头，就对上她得意的笑容。

“我知道你没走，只是想不到你这么能忍。”

“不过除了忍，你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你是顾锡山的正妻又怎么样？”

苏怜怜肆无忌惮的朝我展示着，顾锡山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

“你不能带给他快乐，不能满足他的欲望，还不能陪着他出去应酬。”

“你只是一株可怜的菟丝子，需要依附顾锡山生存，离开他，你就什么都不是。”

我只觉得恶心。

恶心到打她都是脏了自己的手。

可是在看到苏怜怜脖间挂着的平安锁后，心还是猛然一痛。

顾锡山不仅背叛了承诺，还玷污的年少的爱。

我想要离开，苏怜怜却不依不饶的拦住我。

“你还不知道吧，其实他总在我面前提你。”

“他说，你是旧时代的产物，古板又无趣，根本拿不出手。”

“他还说，你根本就不敢离开他，像你这样没用的女人，在这样的世道根本就活不下去！”

我缓缓抬起头，一颗心，被这些话击得粉碎。

记得那年，传统的母亲要给我缠脚。

得知消息的顾锡山，冒着两家的决裂和我的父母对抗。

“不管婉君什么样我都爱她，不需要委屈她受任何苦！”

他就这样保住了我的脚。

还为了哄我开心，鼓励我读书，鼓励我追求新的生活，鼓励我走向更广阔的世界。

他的细心呵护，成就了如今的我。

可是，我又怎么能想到。

爱我爱到愿与世界为敌的他。

有朝一日，居然会在别的女人面前，嘲笑的是旧时代的产物。

怪不得他是如此肆无忌惮，原来是料定了我不会离开。

我一把甩开苏怜怜的手，走到桥头，泪如泉涌。

沉思片刻，我扯下胸前的平安锁，扔进身后滚滚长江。

老师除了教会我“君若无情我便休。”

还教给我一句。

“，夜夜龙泉壁上鸣。”

现在想来，我反倒是应该谢谢顾锡山。

谢谢他的背叛与无情，也谢谢他让我有了离开他的勇气和能力。


上海滩人尽皆知，冷面无情的顾少帅爱极了他青梅竹马的小娇妻。

他以江山为聘，山河为礼，给了我一场盛世婚礼。

我赞一句桂花美，他便将桂花种满整座城。

我叹一句爱情悲，他便下令所有军官不许纳妾。

他在这乱世之中护我周全，许下白头偕老的誓言。

得知我怀孕后，这个刀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男人，竟然开心到当众落泪。

“婉君，等着我，我要打下这天下送给你。”

“从此以后，我们一家人永不分离。”

我看着他激动的样子，笑而不语。

他不知道，他的锦绣山河，如花美眷，只会是大梦一场空。

我将带着他引以为傲的一切，悄无声息的离开。

1.得知我要打胎，老师吓了一跳。

“婉君，你疯了吗？

少帅爱你如命却杀人不眨眼，他要是知道了整个上海滩都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我会处理好，麻烦老师再替我买一张南下的车票，等一周后修养好身体，我就奔赴前线。”

“您曾经教过我的，君若无情我便休。”

本以为我在看玩笑的老师盯着我看了许久。

“前线战况不明，你此去就相当于和这里彻底断了联系，谁都无法再找到你，你也没有再回来的可能。”

我缓缓点头，“这就是我想要的。”

做完手术，我独自回家。

在后花园小门处，顾锡山的车停在一棵桂花树下。

正在我犹豫要不要上前，忽然看到车身传来不自然的起伏。

“少帅好狠的心，都到这里来了，怎么不让我进去？

是嫌怜怜伺候的不好吗？”

苏怜怜，百乐门头牌歌女。

听说是留过洋的落魄千金，风情万种。

会英语，会跳交际舞。

难怪这段时间，顾锡山不再带我出去应酬。

嘴上说着是心疼我怀孕辛苦，其实是身边有了更体面的洋小姐。

“闭嘴，若是惊扰了夫人，我定然不会饶了你！

况且，在这里岂不是更刺激……”顾锡山把苏怜怜压在身下。

我送他的那枚永结同心的平安锁，随着他的动作，一下一下捶打在他赤裸的胸前。

桂花飘香的花园中，我感到喉咙间一片血腥。

想要离开，却因失神扭伤了脚。

一个小时后，顾锡山宣泄完成。

他整理了一下大衣走下车。

那辆原本独属于我的汽车，十分熟练的带着苏怜怜驶向对面的公馆。

我愣了好久，才在月色中起身，踉跄着回去。

刚回到房间，便看到了满脸紧张的顾锡山。

他急得满头是汗，眼中是藏不住的慌乱。

“婉君，你去哪了？

找不到你我都快急死了。”

“发生什么事，脚怎么受伤了？

这些下人都是怎么伺候的，全都给我拉出去枪毙！”

顾锡山的目光又是愤怒又是心疼。

不顾身份，半蹲下捧起我的脚为我按摩。

我急忙阻止他的举动。

“别杀人……”他愣了一下，看向我的肚子，忽然笑了起来。

“婉君说得对，大师说过不能遭杀孽，要为我们的孩子积福。”

“这样，明天我陪你去寺庙叩拜还愿，再去城门口施粥放粮，让佛祖保佑我们一家人平安喜乐，保佑孩子健健康康。”

“我这么体贴，婉君能不能犒劳一下我的辛苦？”

他的手顺着我的小腿摸了上来。

我想起他与苏怜怜赤身纠缠的画面，恶心的险些吐了出来。

一阵干呕，眼角都泛起泪花。

顾锡山眼中情欲尽退。

这个身中数枪都不皱眉头的男人，此刻竟然红了眼眶。

“对不起婉君，我忘了怀孕是这样辛苦。”

“以后不生了，不论是男是女，我们只要这一个孩子，在我心底，你才是最重要的，比什么都重要……”看着顾锡山深情款款的样。

我一时有些茫然。

如果没有看到刚刚那一幕，如果没有收到苏怜怜挑衅信。

我一定不会怀疑顾锡山的真心。

毕竟我们指腹为婚，青梅竹马。

我睁开眼看到第一个人不是母亲，不是奶娘，而是他。

他陪着我长大，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岁月里给了我一个安稳的家。

在过去的那些年里。

我坚定不移的认为，不管今后如何，我们一定可以携手共度，白头偕老。

可我怎么都没想到。

生生死死都熬过来了。

这份年少情深的爱，竟然败在了一个舞女身上。

我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情面对顾锡山，借口说身上不舒服，不愿和他同房。

高大的男人眼中闪过一次受伤。

“我就坐在你身边，陪着你。”

“你要是夜里不舒服，随时喊我，就像小时候一样。”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小时候我起红疹，所有人都不敢靠近我。

是顾锡山不眠不休的照顾我。

听说华东医院有特效药，一人一马，不远千里冒着鹅毛大雪为我求药。

我叹了口气，没有把他赶走，只默默背过身去。

顾锡山坐在我的床前，直到睡去，手中都还攥着我的一角。

这副紧张小心的模样，一如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