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日我独自上街去了医馆。
老大夫替我探脉后皱着眉头开口：“夫人身体有孕实属不易，落胎一事，还请夫人三思啊。”
我还是同老大夫要了一副。
刚到门口却发现江泊舟等我多时。
“阿璃，你去哪了？快来吃你最爱的桂花糕。”
他向我走来，扑面而来的是沐浴过后的味道。
哈，这是怕我发现事后还专程沐浴的吗？他还真是有心了，我内心苦笑道。
“出去逛了逛，随意买了点东西。”我正准备把手里的药包藏在身后。
却被他一把接了过去。
我心下大惊！
“红花桃仁？都是些活血化瘀的药，你哪里受伤了？快让我看看。”他把药包放在鼻尖下嗅了嗅，随后惊声到。
江泊舟外祖乃御医，他打小就认了不少药材，对这些自然熟知一二。
“不是我，给小雨抓的。夫君你先进去吧，我把药给小雨后就来。”
“不是阿璃的就好，你快去快回，我等你一起吃桂花糕。”
我看着江泊舟微微泛青的眼下，心中无限荒凉。
小雨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会用这活血化瘀之药。
若是往常他早就发现我这拙劣的谎言，早就追问了起来，可如今...
江泊舟，是你亲自错过了知道的机会。
我把药交给小雨让她妥善保管，随后坐在院中吃起了桂花糕。
往日我最爱的香甜桂花糕，如今却味同嚼蜡。
“阿璃，这是我近几日去灵山寺亲自求的平安符，之前那个太旧了，把它换下吧。”
我掌中这枚发黄线头脱落的平安符，是两年前我大病时，江泊舟一步一跪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亲自替我求来的。
那场虔诚无比的跪拜，感动了灵山寺的得道高僧，高僧亲自开光了一枚平安符给江泊舟，不久后我大病渐愈。
可他手里这枚，我曾在云娘的腰间看到了一模一样的。
云娘是我半年前在街上救下的一对孤儿寡母。
当日她携子游玩，却在街边差点被地痞轻薄。
我怜她一女子带着孩子不易，亲自替她解围，还帮她盘下一家胭脂铺。
难怪当日江泊舟在看见云娘母子二人后大惊失色，对着云娘怒目相对。
我以为他担心我被这些市井小民缠上不得脱身。
原来他不过是怕我发现了他俩的奸情。
从那之后我经常照拂云娘。
看着那枚护身符我曾问过由来，云娘面带红晕的对着我说：“夫人，这是我夫君亲自替我求的。”
原来他们早就在一起，只有我在中间像个傻子一样。
新的平安符我终究还是没有收下。
“算了吧，旧的还能用，我不想与人用相同的东西。”
江泊舟的脸上闪过茫然错愕，他神色慌张的看着我：“阿璃，这枚平安符是为夫亲自为你求来的，怎么会同他人一样呢？”
我未在作答，起身离开。
三年前江泊舟作为钦差到江南治理水患。
在断桥边对我一见钟倩。
从那之后他只要一有空便跟在我身后，我曾多次拒绝，我只是商贾之女，与他不合适。
可他却迎难而上更加穷追不舍，直到他回京后向皇上请旨赐婚。
皇上当场大发雷霆，说他堂堂一勋爵之家取商贾之后简直是贻笑大方。
是他跪在皇宫前一天一夜才最终感动太后，太后出面后才求来这道赐婚圣旨。
我感动落泪，最终同意嫁给他。
那时他执着我的手：“阿璃，此生我定不负你。”
可如今...
江泊舟，你的心既然一分为二，那么，剩下的那一半，我不要也罢。

3
江泊舟心中兴许有了猜测。
但还抱有侥幸之心，以为我仍旧不知。
这段时间他对我极好，衣食住行无微不至。
还带我去京郊踏青，亲手做了纸鸢逗我开心。
就连他亲自炖的燕窝羹，被我随手泼在地上，他也能面不改色，只担心我手疼不疼：“阿璃可是燕窝羹太烫？没事，为夫在重新给您做一碗。”
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我心中酸涩无比。
我从不怀疑他对我的真心，可一个人怎么能言行举止爱着我，转头却与其他女人有了肌肤之亲，还育下一子。
那孩子起码有三岁有余，那可是在我俩成亲之前便有的。
他竟瞒我如此之深。
茶肆前，我和江泊舟对饮。
“阿璃近日开始偏好不收腰的衣衫了？”江泊舟看着我一身齐胸襦裙开口道。
我心中一紧，他莫不是看出了什么？
近日腹部起伏渐大，我便放下了往日我最爱的收腰衣衫。
“近日天热，这身活动更方便。”
“嗯，好...”他敷衍应声，未在追问，目光却飘向了窗外。
我随之一看，却发现云娘的胭脂铺就在茶肆的斜对面。
她正在铺前擦拭台面，一截明晃晃的藕臂探出衣衫，比窗外的日光还要白上三分。
江泊舟的目光晦暗不明，喉结上下滚动，拿起茶盏大饮一口。
急切的开口到：“阿璃，徐记的桂花糕离这里很近，你等我片刻，我去买来给你下茶。”
他出生在世家，从小最是注重礼仪，如此牛饮的方式绝对不会在他的身上。
可如今他却猴急到连他往日刻在骨子里的礼仪都顾不上了。
我苦笑着说好，买桂花糕哪能轮得到他亲自跑一趟。
分明是他看见云娘动了情。
我支开侍卫站在茶肆二楼，看着他匆匆把云娘带到楼上。
迫不及待的掀开云娘的衣衫，隔着半条街的距离。
云娘与我隔空对望。
她的眼中写满了得意与轻蔑。
她仿佛在告诉我，你看，他再爱我又如何。
只要她略施小计，江泊舟就会抛下我奔她而去。
若上次还是夜晚，可今日光天化日之下，他一个最讲究规矩之人，竟然敢枉顾人伦礼法...
他究竟到底是有多爱啊！
我关上窗户闭上满是伤痛的双眼。
江泊舟，如果近几日你对我的好让我动了恻隐之心。
还想着要不把这孩子留下。
可此刻起，你不配做这孩子的父亲！

4
我坐在茶肆里从白日到黑夜，茶水续了一壶又一壶，江泊舟都不曾带着桂花糕出现。
那胭脂铺楼上的灯燃了足足三个时辰。
直到茶肆店家委婉提醒快要打烊。
我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失魂落魄的离开。
出茶肆后，街角边有两个孩童在玩耍。
突然间一辆马车朝我的方向疾驰而来。
“阿璃！”恍惚间我仿佛听到了江泊舟惊恐的声音，还有孩童的哭闹声和女人的喊叫声。
“大人大人，求求你，求你先带哥儿去看看吧，他还是个孩子。”
江泊舟奔向我的步伐，如雷劈般被硬生生的定住。
是云娘抱着她的孩子跪在地上痛哭。
“阿璃，阿璃，我...”
江泊舟看着倒在地上捂着腹部脸色惨白的我，在看了看躺在云娘怀中昏迷不醒的孩子进退两难。
终究他将歉意的目光移向了我：“阿璃，人命关天，稚子无辜，你最是心善，我先带孩子去看大夫，我去去速回，你先回去等我。”
可江泊舟，我肚子疼，好疼好疼啊。
我肚子里的也是一条人命啊！
可他已经转过身去抱着孩子离开，再也看不到流下眼泪的我，也看不到我身下被血水浸湿的衣衫。
原来让一个人彻底心死如此简单，只需要一个转身而已...
我浑身是血出现在府中时，小雨被吓得手里的茶杯摔得四分五裂。
“小，小姐，你怎么了？血，好多血，大夫，快点叫大夫！”
小雨抱着我哭得泪流满面：“小姐不怕，我在我在，大夫马上到，马上到，你撑住啊，撑住！”
大夫急冲冲的赶来，探脉后连连摇头：“夫人，孩子保不住了，若是来的及时，还能救回来，可如今大罗金仙也难救啊，现在必须马上落胎，否则你也将有生命危险！”
我握着小雨的手，脸色煞白的点头。
“好...”
当晚，整个江府灯火通明。
一盆一盆的血水不断地往外端出去。
整个屋子都弥漫着血腥味，直到凌晨才堪堪停下。
第二日我醒来后，看着空空如也的腹部，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小雨拉着我的手安慰到：“小姐，没事的，孩子没了以后还会...”
“有的”二字被小雨生生咽下，她知道，大夫说从今往后我可能再难拥有自己的孩子了。
小雨红着眼眶别过头去。
我想过可我能最终不会留下这个孩子。
也想过瞒着江泊舟想办法与他和离，在生下这个孩子。
可从来没想过这个孩子有一天是死在了他的亲生父亲手上。
宝宝，对不起。
是娘亲信错了人...
第二日江泊舟仍旧未归。
我开始吩咐小雨收拾东西，准备离去。
如今我和他唯一的一点牵扯也没了，这江府我是一日也待不下去。
所有我出嫁时带来的东西除必要的外全部变卖。
而我则把江泊舟这三年来送我的所有金银珠宝名贵瓷器全部通通捐了给慈善堂。
院中，我和小雨将江泊舟亲手做给我的小玩意儿通通投入火中。
恍惚间我仿佛透过那明亮的火苗看到了无数画面。
我拿着他亲手为我做的纸鸢飞的好高。
拿着他亲自为我求的平安符，我感动到热泪盈眶。
他亲自为我作的画，夸阿璃是他心目中最美的神女，在为我簪上他亲自雕的玉簪。
......
往事如风灭，在深情也抵不过如今。
我执笔写下一封恩断义绝的和离书放在床头，将我在江府留下的痕迹全部磨灭掉。
仿佛这三年来，姜璃这个人从未出现过。
别了，江泊舟。
从此海角天涯，你我在永不再见！

我出自商贾之家，江泊舟为娶我在宫门前跪了一天一夜，才求来一道赐婚圣旨。
他许诺让我从娘家出嫁。
从江南到京城几千里的路程，他亲自接亲。
凤冠霞帔十里红妆，让我成为京城最让人艳羡的新娘。
人人都知，江大人爱他夫人入骨。
可此刻，我站在临街商铺下，听着上面我夫君那急不可耐的声音。
“心肝，快给我，我等不及了…”
“讨厌！是我好还是你那夫人好！”
“床上她哪及你万分之一…”
一阵粗喘声响起，我手里那盏江泊舟亲手做的琉璃兔子花灯碎了一地。
我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
江泊舟，既然如此，那么此事你也不必在知晓…
......
1
我麻木的站在临街商铺下，听着二楼传来的声音。
如同出鞘的利刃般，刀刀剜我心。
男人的声音暗哑急切，有着在我面前从未有过的放纵。
“云娘，嗯，你好软…”
开口的人是我夫君，今夜他依旧亲自替我洗好脚，在轻声哄我入睡。
可他却在我闭眼后穿衣离去，轻车熟路的来到这商铺下。
“爷，你讨厌~那你何时接妾身入府？”那娇滴滴的女声听着让人浑身酥软。
“你我本就露水情缘，图个你情我愿，这事你敢闹到我夫人面前，我便让你在这京城待不下去！”
暧昧的声响被打断，紧接着是满室寂静。
我看着那碎了一地的琉璃花灯，内心酸楚不已。
我爱花灯，可市面上买不到钟意的样式，是江泊舟同老师傅学习，一笔一笔描着花样。
连教他的老师傅都连连叹气：“大人，这等下贱营生岂能让你亲自动手？”
江泊舟看着我眉眼弯弯，用一句夫人喜欢把老师傅的千言万语堵了回去。
而我那时心中堪比蜜般甜。
可只要一想到曾经那个爱我至深的人，如今早已躺在其他女人的怀里，我就心中堵得慌。
我拉着丫鬟小雨浑浑噩噩的离去，听着她在我面前抱怨。
“小姐，大人他怎么能如此对你？当初他求娶你时明明在跪在老爷面前发誓，这辈子绝无二心，否则老爷怎么会把你远嫁到这千里之外，大人他欺负你！我要写信告诉老爷！”
“小雨，罢了！”
变心的人是他，写信给爹爹只会徒增他的烦恼。
“今日大夫探出喜脉一事不要让任何人知晓。”
小雨含着泪点头应是。
只是可怜了我腹中期待已久的孩子。
与江泊舟成亲三年，为了孩子我曾喝下一碗碗苦不堪言的药。
江泊舟看着心疼不已，才强行让我停了药。
他抚摸着我的肚子说：“阿璃，没关系的，兴许孩子心疼母亲，听说女子过早生产如同鬼门关走一遭，我不想你遭受任何闪失，你我皆还年轻，缘分到了，孩子他自然会来。”
如今缘分到了，可他已经失了本心。
今日大夫告知有孕时我高兴了好久。
还想着如何告知他，如今，他不知晓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