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汐飞快将脸上的泪水抹去，还好，靳冰宸看不见，不知道她此刻的囧样。

她连忙重新起旋，换拉一首欢快的曲子。

一首一首，夜阑汐也逐渐熟练。

沙发上，靳冰宸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一个又一个梦境，最后，身体里山呼海啸的疼痛终于逐渐消失，他又熬过了这漫长的一小时。

夜阑汐也察觉到了靳冰宸气息的变化，她停止拉奏，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肩颈，走过去：“你是不是好些了？”

“嗯。”靳冰宸难受了许久，开口的嗓音有些沙哑。

“喝点水。”夜阑汐打开保温杯，倾身递过去。

靳冰宸正好坐起来伸手去接，而夜阑汐恰好往前递，于是靳冰宸的手碰到了夜阑汐的侧脸，而夜阑汐手里的杯子恰好碰到了他的唇.瓣。

距离太近，呼吸有片刻的交缠。

随后，靳冰宸飞快收回了手，从夜阑汐那里接过保温杯，自己拿起喝了几口。

他甚至连放都没让夜阑汐帮忙。

明显的抗拒。

夜阑汐知道，他肯定在嫌弃她。

她默不作声去拿了湿纸巾，递到了靳冰宸手里。

“什么？”靳冰宸微微蹙眉。

夜阑汐道：“湿纸巾。”

靳冰宸接过去，忽而低低地笑了声，可笑容冰冷，像是竭力压抑着某种情绪。

夜阑汐心头腹诽，这个男人真是超级难伺候，讨好他也错，靠近也错，如果不是签了合约，她真不想理这个喜怒无常的家伙！

靳冰宸打开湿纸巾，将刚刚碰夜阑汐的指尖来回擦了好几遍，这才递还给她：“你可以走了。”

夜阑汐将湿纸巾扔入垃圾桶，走到门口正要关灯，转头看去，却看到这么一幅画面——

男人靠在沙发上，瞳孔空茫，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夜阑汐不知怎么，偏偏从里面品出了类似伤心的情绪。

她关灯的动作蓦地停住，就那么看了靳冰宸好几秒，随后认命一般转身回去。

她给靳冰宸买的鲁班锁九连环还在茶几上，夜阑汐拿起来，就像是两人刚刚完全没有任何不愉快一般，从里面挑出一个递过去。

“试试，能不能打开它。”

靳冰宸只觉得掌心突然被塞进了一个小小的圆圆的东西，应该是木质的，他以前并没有接触过。

夜阑汐解释：“这是我在商场买的鲁班锁，你手里的这个叫酒桶。”

靳冰宸没动，似乎对此提不起兴趣。

夜阑汐语气带着几分商量诱哄：“老板说，全球都没几个人拿到就能打开，我不会，你教教我？”

靳冰宸终于动了，但却不是去研究手里的鲁班锁，而是转向夜阑汐，语气没有半分波澜：“故意讨好我、刷存在感，也在你的合约里？”

夜阑汐知道自己必须坦诚，糊弄面前男人并非明智之举，所以无奈道：

“是啊，合约规定了我上百条义务，而且没有终止合约的权利，但你们能随时把我扫地出门。所以老公，行行好配合一下？”

虽然早知道夜阑汐在演戏，可亲耳听到，心口空着的地方依旧像是荒漠里再度刮起罡风。

涩然、苍寥。

耳畔又响起今天医生的话：“靳先生，您的感染情况必须通过手术才能彻底根除，但是手术风险极高，我们建议您暂时还是继续保守治疗。”

靳冰宸问：“保守治疗能活多久？”

医生顿了顿，这才道：“按照目前情况推断是三个月，但是如果……”

如果后面的话，谁都知道只是安慰。

所以，或许这是他在人世的最后三个月。

就在夜阑汐以为自己等不到回应，只能又灰溜溜离开的时候，她听到男人轻叹一声，道：“好，配合你。”

夜阑汐松口气。

她不知道靳冰宸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只能飞快将轮椅推过来。

正试图去扶靳冰宸的腿，夜阑汐的手却被男人骤然扣住。

原本躺在那里无害又慵懒的男人，骤然变得冰冷骇然：“不用！”

饶是夜阑汐习惯了他的喜怒无常，此刻也被吓了一跳。

手腕上的痛感令她缩了缩。

片刻后，靳冰宸松开了她：“抱歉。”

他甚至温和地冲她道歉。

他周身冰冷骤然消失，就像是刚刚那个突然凶戾的不是他一样。

没让夜阑汐搀扶，靳冰宸自己将腿放在地上，然后摸索到轮椅扶手，艰难站起来，撑着自己坐了上去。

这么一瞬，夜阑汐发现自己突然明白了靳冰宸的感受。

他原本是怎样一个天之骄子，而现在却只能成天暗无天日地待在医院或者别墅，随时面临着生死考验。

刚刚的低落，都因为这个吧？

那么骄傲的人，现在变成这样，夜阑汐觉得设身处地，如果位置调换，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否挺过来。

“我推你出去走走。”夜阑汐说着，将她买的玩具挂在轮椅后面，推着靳冰宸往外。

男人没说话，任由着夜阑汐推他。

暖色的光在身后拉长了二人的影子。

夜阑汐推着靳冰宸来到二楼公共区域，原本想带他下楼的，她却突然看到了转角处的钢琴。

因为恰好的摆放位置，黑色的钢琴琴身上，竟然映着模糊的一轮明月。

夜阑汐松开靳冰宸的轮椅，将后面挂着的玩具袋子放进靳冰宸怀里。

“我们来做个游戏。”夜阑汐拿出九连环，道：“你在五分钟内打开一个，可以找我提一个问题。”

靳冰宸淡淡道：“我对你的隐私没有兴趣。”

“这么打击人的吗？”夜阑汐哭笑不得：“能不能给点儿面子？”

靳冰宸转动手里的九连环，淡淡问：“哦，想要什么面子？”

他说着，将手里那个九连环抬起来。

于是夜阑汐看到，靳冰宸已经解开了一个。

“你——”她从靳冰宸手里拿过来，比划了几下，发现自己还不知道怎么还原。

而刚刚，她给靳冰宸的时候，明明是连在一起的。

下一秒，男人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直接握住她的手，修长手指带着她的指尖，握住，转动，后退，再转，接着往前一推。

于是原本看起来根本没法连在一起的两个扣子便扣在了一起。

夜阑汐听到男人平缓的声音：“夜小姐，你看，它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