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里的桃花香旖旎在我们身旁，刚刚好充斥了整条静夜下的小路。
在这个疯狂的过程里，魏宁的口中不停嘟囔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一直听他讲到最后一句，我才勉强听清，他说“我其实根本不爱郑云澜”。
我突然很想问：“那你爱我吗。”
我知道那个问题是没有答案的，所以一直坚持到最后那个我都没有问出口。
因为担当司仪，我被带出郑国大牢，成为了魏家的奴仆。
虽然身体和心灵都受到了重创，虽然现在的我很想一死了之，但思及我唯一的亲人，我知道自己不能退缩——已有太多的人因我而亡，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保护好我最后的亲人。
砰——
下人房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郑云澜的婢子双手叉腰，不屑一顾的盯向我：“我家公主要你去海棠苑伺候！”
我看向她，只一愣那人便不耐烦道：“你还以为自己是姜三公主？来了魏家，你的一切就要听魏少夫人的！”
一句‘魏少夫人’像是刺，用力的扎在了我心口的伤处。
我咬牙，为了母后的命，选择了隐忍：“好，就来了。”
我拖着沉重的身子走进海棠苑，看向高高在上的郑云澜。
她笑了一下，对我说：“来了？去，先给本公主倒杯茶来。”
身为姜国公主，我自小便由父母娇生惯养，又哪里干过端茶倒水的活？
我知道郑云澜是故意折辱于我，可我却没有办法反抗，为了母亲的命我只得乖顺的走过去，替郑云澜倒茶。
“大胆贱婢！不知道给主子敬茶时要下跪吗？”郑云澜身旁，她的婢子喝道。
我的眉头紧锁，而后深吸一口气，跪下*身去。
我将茶杯高举于头顶，对着她道：“请……魏少夫人喝茶。”
郑云澜眸色兴奋，从我的手里接过茶杯，却连喝都未喝便将其猛的砸向我：“大胆！你是想烫死我吗！”
温热的茶水泼在我的身上，破碎的瓷片划破我的裙摆和大腿，鲜血顺着我的腿涌了出来。
郑云澜身旁的婢子见了，立刻附和道：“蠢死了，还不快将瓷片捡起来重新倒杯茶？”
我抿唇不语，刚要伸手去捡，却见一只凤穿牡丹绣鞋狠狠地踩向我。破碎的瓷片一瞬没入我的肌骨，我疼得浑身发抖，面色惨白。
那只绣鞋似不满意我的模样，又刻意加大了力度反复碾转。鲜血从我的掌心涌出，染得郑云澜脚下的地毯绯红一片。
见我不呼痛求饶，她身旁的婢子眉头一皱，替郑云澜不平：“这好好的羊绒地毯，全被一个贱婢的血给染脏了！”
郑云澜冷笑，笑得格外兴奋：“昔日骄傲无双的姜三公主，如今竟像只狗一样被踩在脚下，真是令人作呕！”
我的双手紧握。
因为那个男人，我不仅失去了所有，还被他的新婚妻子折辱。
新婚妻子啊……
多么可笑，曾经和我海誓山盟的男人，不仅有了别的新婚妻子，还任由那个人随意践踏、折辱自己。
我原本被瓷片扎穿了的手掌紧握成拳，却连半点痛也感觉不到。
许是因为见到了我紧握着的拳头，郑云澜眸子一变，喝道：“你敢反抗？姜雪瑶，你不过是魏家的奴！我才是魏家的少夫人！
来人！将这个贱婢拖出去，狠狠的打！”
门口有家丁应声而入，将我架起双臂往外拖。
他们将我放到门外的长凳上，丈长的板子被用力砸在我的后腰上。
剧烈的疼席卷我的全身，像是惊雷劈进我的身体。
惊叫声从我的喉咙里冒出，我的手抓紧身下的长凳，险些晕倒！
身上的毒打仍在继续，除去后腰，我的小腹也在痛到发紧。
可我不能死，若我死了，我的母后也会死掉！
冷汗混着血浸湿我的衣裙，我咬牙看向郑云澜：“住手！住手！”
“不要再打了，不要！”
郑云澜眸色兴奋，她抓紧手中的丝帕，眼中全是光亮。
“打！给我继续狠狠地打！”
正当我快要失去意识，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魏宁突然推门而入，猛的将毒打我的家丁推开，喝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郑云澜猛的起身，双眸垂泪：“夫君！都怪我没管好手下的婢子，竟让她们冲撞了雪瑶姐姐……”
魏宁没有听她细说，只看着长凳上血肉模糊的我。
我看向魏宁，时至今日，见到他在我身边时我仍会感到安心。
虽然这个想法十分的可笑，可当我看到魏宁站在我身旁时，我莫名笃定郑云澜不会在此时要了我的命——精神一放松，我立刻便晕了过去。
……
等我再次恢复意识时，我的耳边乱作一团。
我正要睁眼，却听一旁的大夫说：“恭喜魏将军，姜姑娘有喜了。”
我看向眼前的人，错愕道：“云澜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三年前，我隐瞒身份在外云游求学，和郑国魏宁互生情愫，私定终生，也和郑国公主郑云澜成为了好友。
之后，在郑云澜的建议下，我决定返回姜国向父亲请求联姻，可回去之后，姜郑便爆发了战乱，而我也被父亲以保护为名，关在了公主府。难不成……
郑云澜笑得妩媚风情，她走向我：“因为是我嫁祸的你。”
“姜郑之争其实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半年前你离开前夕，魏老将军传了重要的军事情报给魏宁哥哥，让他到边境同他一道攻占姜国天险。
魏宁哥哥本不喜战争，他去往战场其实并不是为了助阵，而是为了劝魏老将军同姜国议和，好娶你。
而我，则偷偷盗走了魏老将军给魏宁哥哥的情报，并将他们偷偷送给了姜国的将领。”郑云澜捂着红唇轻笑，面露惋惜之情，“可怜魏宁哥哥带着满心的爱去见魏老将军，结果却只能见到他冰冷尸身，然后再带着对你的恨攻占姜国。”
原来！原来魏宁误会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他以为我接近他，只是为了盗取魏国的情报！
而这一切，都是郑云澜这个我曾经的至交好友、人生知己一手导致！
看着她得意的模样，我的心中痛如刀绞。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将我推进地狱的人，会是她！
我发疯一样看着她，对着她怒吼：“郑云澜！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因为我爱魏宁哥哥呀。”郑云澜笑得眉眼弯弯，紧接又变成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她扁扁嘴，模样委屈，“可惜魏宁哥哥的心里只有你，我想嫁给他，就只能拆散你们了呀。
并且，魏老将军一死，魏宁哥哥恨透了姜国，定会骁勇善战一举攻下姜国。到时我父王论功行赏，我便能求父王，将他招为郑国驸马！”
说着，郑云澜一脸娇羞。
此时，我才真正将一切想明——郑云澜也是公主——她是郑国的长公主。
所以，为了她自己，她毫不犹豫的将我赶尽杀绝了吗？
我的眼睛生疼，郑云澜的背叛像是一把刀用力的插在了我的心口——我姜雪瑶一生对好友们问心无愧，可到最后却为挚友所伤，被心爱之人彻底误会！
郑云澜啊郑云澜，你还是真是好大的手笔！
我用力挣扎，对着外面大喊：“来人！放我出去！我要去见魏将军！
魏宁！我要见魏宁！我是无辜的，我没有杀人，没有偷窃情报，没有背叛你背叛我们的爱！”
我不甘心替郑云澜背黑锅，不甘心用所有姜国子民的血肉生死为她做嫁衣，不甘心就这样被心爱的人误会一生，带着遗憾而亡！
“没用的，姜三公主。”看着我的模样，郑云澜咯咯直笑，凑到我身旁，用力按向我额头处的伤口，“本公主既然敢把一切都告诉你，就是断定了你无法从天牢里活着走出！”
还未愈合刚刚止血的伤猛的崩开，沁出的鲜血染红纱布，顺着我的面颊流下。
我疼得浑身发抖，恶狠狠的盯向她：“郑云澜，魏宁心狠，连曾深爱的我都可以不管不顾，又何况是你？以后若哪天，真相被魏宁发现，你的下场只会比我更惨！”
“闭嘴！魏宁他早晚有一天会爱上我的！”郑云澜暴怒，用力的掐住我的脖子，嗤笑道：
“你放心，魏宁这辈子也发现不了真相！那个帮我传递消息给姜国的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你又如何能自证清白呢？”
郑云澜星眸含笑，模样里全是乖巧可人，一如初见时那般可爱。
但我早已看透了她的狠毒，又怎么再上她的当？我盯向她，此时的我只怨自己当初瞎了眼所托非人所信非人！
看着我怨恨的模样，郑云澜的手用力掐住我的脖子：“反正你的人生已经如此晦暗了！不如早死早超生，也省的碍了我和魏宁哥哥的路！”
听了郑云澜的话，我下意识便捂住了自己的小腹，身体瑟瑟发抖的往角落里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对我的孩子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替魏宁打掉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野种了！”郑云澜怒目圆睁，伸手指向我的小腹。
身体猛一痉挛，我立刻伸手捂住自己的小腹，冲着她惊叫：“这是魏宁的孩子！这里是将军府！没有他的同意你休想动我！”
“就是魏宁他觉得你脏了才要我来处决你的！”郑云澜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
我颤抖着后退，眸子里尽是不可置信。
“不可能！魏宁他答应过我的，他说会留下孩子和我母后的命！”我捂着脸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郑云澜一把揪住了头发。
“少做梦了，你别忘了，你可是杀死魏宁父亲的杀父仇人，他又怎会留你的命？”郑云澜刻意将‘杀父仇人’四个字咬重。
我怒目圆睁，啐道：“杀人的分明是你！”
郑云澜站在原地大笑：“姜雪瑶，你到现在都还没有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吗？这件事的重点不是谁杀了人，而是魏宁觉得谁杀了人。”
“你再无辜又如何？在魏宁眼里你始终是感情的背叛者，是最脏的那个！”郑云澜将愣在原处的我猛推向一旁，挥手吩咐道，“来人，奉魏将军之命，打掉她肚子里的孽种！”
“不要！你们不要过来！”
看着眼前不停逼近的粗手粗脚的婆子，我自知不是她们的对手，便努力抱着自己的肚子想往外爬。
可我虚弱的身子又哪里是这帮人的对手，三两下便被他们抓了去。
那婆子嗤笑：“您可别怪我，要怪就怪您曾经犯过错好了。您身上背着的可是杀人罪，孩子生下来也会没有娘，不如趁早了解了，好让孩子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不，不要……”我用力的摇着头，尊严尽丧，我跪在地上用力的磕头求她们：
“求求你们了。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求求你们！”
他还是个孩子，还只是一个可怜的小生命……
他甚至都没亲眼看过感受过这么世界！
我求求你们，不要伤害他，那些伤痛由我一人承担便足矣！
头破血流，可我依旧没有停止自己磕头的动作，我最后最后卑微的期待着，这个世界能对我还有最后丁点的善意——我早已不再奢求自己能活，我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看一眼这个世界。
我承认我不该让他一出生就是个孤儿，不该让他继续承受磨难，可……我真的好想好想要抱抱他——他该有多么温暖，是那样小小的，可爱的存在！
越是一无所有的人，越是会珍惜现在还仅剩下的所能拥有的一切。
这一刻，我比任何时候都怕极了失去。
我不知道自己被打了多少下，被扇了多少个巴掌。
我蜷缩在角落里，脑海中乱成一团，只剩下一个名字——魏宁。
他会不会出现在我、在我们的孩子的身边？
会不会替我、替我们的孩子挡下那些拳头？
他会不会对我、对孩子仍有最后的怜惜？
……
我终没有等到魏宁来。
那些婆子向我走来，他们手中拿着一段三尺长的白绫，眉眼里满是狞笑。
我惊了一下，立刻便回过神来。
我哆嗦着唇颤抖着想要往后退。
我的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寒冷沁入我的肌肤，让我忍不住打颤。
我想要抱住自己的小腹，可那些婆子却疯了一样的冲过来，困住我的双手，用白绫裹紧我的小腹！
“啊！”我不可遏制的叫出声。
刺痛的感觉顺着我的小腹涌进我的全身！
不，不要！
我的孩子！
我扭打着妄图扯开那些勾魂的白绫！
孩子，你别怕，娘亲会救你的！你不要怕！
勾魂夺魄的白绫被人勒紧。
疼痛不停的侵蚀着我最后的意识——鲜红的，温热的液体连带着我幼小孩子的血肉不停的从我身下涌出！
我亲眼看着，看着我的衣服逐渐被鲜血染红，我声嘶力竭的尖叫着，挣扎着，疯了一样想要撕开拉开扭开身上的那些白绫！
我咬着牙眼泪不停地往外冒，只觉得全身的生命都在一瞬间被抽离。
我的嗓子像是断了弦的丝竹，呕哑嘲哳几乎发不出响。
郑云澜走向我，拽起我的头发，笑道：“雪瑶姐姐，真没想到你还有今天！”
我盯向郑云澜，连放狠话的力气也没有，只能执拗的，恶狠狠的盯着她看。
突然，一个丫头冲进屋里：“公主殿下，魏将军朝这边来了！”
郑云澜的笑容突然一顿，她看了眼旁边的窗子，突然笑道：“你们几个去把她身上的白绫拆了把地板收拾干净，然后将人从窗子里丢下去！”
婆子们被郑云澜的残忍吓得一愣，最终也只得迫于无奈的照做。
我住的阁楼是座二层楼的小楼，刚刚流产，我的身子本就虚弱极了，如此丢下去，怕是会命不久矣……
我看向那些逼近我的人——身体再无力挣扎——我痛苦的闭上眼睛——
罢了！
左右也已经失去了一切，不若把命也送给他！
可……我真的好恨啊。
我好恨自己没能再见母后一面，好恨自己没能抱一抱自己的孩子，好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若真有来生，我真的好想好想再抱一抱我爱的亲人！
眼前光影一黑，耳边风声千啸。
嘭——！
如鲜花般的身子支离破碎，燃起血色的泡影……
郑云澜十指缩紧，我的面色通红发紫，只觉得空气已离我而去。
我挣扎着想要掰动她的手指，可却一点办法也无。
就在我以为自己即将死在郑云澜手里的时候，门外一名婢子突然上前，对着郑云澜笑道：“恭喜公主殿下贺喜公主殿下，此战郑国大捷，陛下犒赏三军，将您许给了魏宁将军！”
“真的？”郑云澜先是一愣，而后面上涌起一抹兴奋的薄红。
郑云澜看向我痛苦的表情，对着我大笑：“没想到吧雪瑶姐姐！嘿嘿嘿，妹妹我要先去准备和魏宁哥哥的喜宴了，就不在此跟你多耗了！
你放心，我和魏宁哥哥成亲当日，定会给你安排最好的位次，让你好好欣赏的！”
郑云澜笑意盈盈，从怀中拿了个银锭子递给狱卒：“你们几个替本宫好好关照姜三公主，可万万别让人死了，本公主还要她替我和魏宁哥哥主持婚宴呢！”
狱卒们心领神会，知道郑云澜到底何意，便连忙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日，狱卒虽待我比平日更好，可我的心里却万般踌躇千般忧虑，成日里的噩梦使我神情恍惚，口中总念叨着“放过我的母后”和“魏宁，求你信我”。
半是昏迷半是醒。
一个月，等到他们大婚，我已是形削骨瘦，满脸蜡黄。
郑云澜的婢女满目不屑，命狱卒将我从牢房内拖出，斥道：“还不速将她从里头拖出拿水冲洗干净？若是耽误了公主殿下的婚宴，你们担待得起吗！”
狱卒们得了命令，忙将我从牢里拖出。
刺骨的冷水自头顶浇下，我的身体猛打了个机灵，惊声叫道：“魏宁！”
“我劝你还是快死了那条心吧！魏将军是不会来看你的！”那婢子一脸得意，我看向她，吓道：“郑云澜？她又想耍什么花招？”
“可不是我们公主，是驸马爷！
他说了，为了体恤姜三公主，也为了能让姜三公主亲眼见证自己的两位挚友大婚，特命姜三公主担当此次婚礼的司仪！”
那婢子眉眼含笑，我的心随着她的话猛的一沉，忙道：“这是魏宁的意思？”
“对！这是驸马爷亲自吩咐的！”
“我不信！你们让开，我要去找魏宁问清楚！”我猛的推开身旁的狱卒。
那婢子也不阻拦，只笑着站在一旁，接着道：“我家驸马爷还说了，姜三公主若是不照做，你重视的人就会马上化为飞灰！”
我重视的人——母后！
我脚下的步子猛然一顿，指甲扣进掌心里。
我盯向她，各种情绪在我的心底翻涌成海。
那婢子看向我，冷笑道：“姜三公主你也知道，魏老将军的死对驸马爷的影响有多大。他是不会放弃这么好的羞辱你的机会的。”
我一怔。
是啊，魏宁已是恨透了我，这么好的机会他又怎么会放弃呢。
我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可一直到最后，我的嘴里却只能说出三个字：“知道了。”
那婢子格外兴奋，吩咐身旁的人放下司仪的服饰后便退了出去。
偌大的牢房里只剩了我。
冷风顺着门庭缝隙吹进来，我看着那套礼服，心中再次壅痛——我是今天才知道的，早已经死了的心，原来还能再死一次。
魏宁，你就这么恨我吗？
恨到想要将我赶尽杀绝，凌*辱完我的身体，还要再践踏我的内心？
我的唇角扬起一抹讽笑，我颤抖着手伸向那件喜服，眸子紧闭，羽睫发颤。
……
当我出现在郑云澜和魏宁的喜宴上时，所有的宾客皆是一愣。偌大的喜堂里，他们全部转头看向我。
我缓缓的往前走，一直走到司仪的位置。
我能感受到魏宁的目光在随我而动，可现在的我早已不在乎那双眼睛里到底写了什么。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声音，紧接着越传越大——
“姜雪瑶背叛魏宁害死魏峥将军，如今竟还有脸来参加魏宁和云澜公主的婚宴？”
魏宁的声音很轻。
他原本激动的面容变得平和，那双充斥着愤怒的眼睛里染上伤痛。他的唇角勾起一抹讽意，不知是在笑他自己，还是在笑我。
魏宁垂下头去，不见颤抖和动作，犹如一座雕像，面色与唇色皆是惨白，和那双鲜红的眸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居然承认我父亲的死跟你有关了？”魏宁不可置信的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执拗的觉得我已承认自己谋杀魏峥。
为了姜国的子民，我无法反驳：“一命换一命，杀了我，放过他们。”
魏宁愤而抽刀，却又反手将刀扔下，他愤而抬手，却又用力紧握成拳。
我以为魏宁要打我。
退无可退，我只得站在原地闭紧了眸子。
啪！
“将军！”
“魏宁！”
魏宁的巴掌狠狠地甩在了他自己脸上。
我惊慌失措的看着他，那个巴掌就好像抽在了我的心里！
我颤抖着身子，咬牙看向一旁，只觉滚烫的泪水正在我的眼中发酵。
“呵。我真的是眼瞎…”魏宁站在原地大笑，“姜雪瑶，你好狠的心！”
他盯向我：“你为了他们杀人，为了他们偿命，为了他们背叛我的爱、杀死我的亲人，将我捧出来的真心摔在地上，看我像狗一样巴结你、爱你、护你！
高高在上爱民如子的姜三公主啊，你甚至到现在都还在为了他们而伤我！
还有，姜雪瑶你凭什么觉得今天的你护得住他们？你在仰仗什么？难道你还以为自己是那个我深爱的姜雪瑶吗？”魏宁的笑得前仰后合，像是在说一个极大的笑话。
我看着他的模样，一颗心被揉碎成一团，酸胀苦涩痛到窒息。我紧皱着眉头撇开眼，不忍再去看他。
眼中的热泪滚烫，烧灼着我心底最重要的一切。
魏宁沉默了半晌，他突然看向我，讥笑道：“既然姜三公主如此重情重义，本将军也不是什么薄情寡义之人。”
“只要姜三公主你肯向本将军磕头求饶，本将军倒是可以重新考虑如何处置那些贱民。”
“你！”我原本被风雪冻到发白的面色又白了几分——羞辱，赤*裸裸的羞辱。
我咬牙看向他——姜国已灭，仅剩下的也只有最后的尊严而已。
父王从小教育，哪怕站着死，也不跪着生。泪水在我的眼中不停打滚，后又被我死死的压了下去。
我用力的抓紧裙摆。直至指甲穿透布料，抠得我的手心生疼。
“怎么？不跪？”魏宁盯着我，唇角忽的勾起笑来：“姜三公主不是一向最爱民如子的吗？如今竟连下跪求饶都不肯？”
“身为皇族，我代表的是姜国的荣光。哪怕是死，我也不会跪。”我咬牙盯向他，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的软弱。
“荣光？”魏宁指向掉在雪堆里的姜国的旌旗，继续讥笑道：“烦请姜三公主看清楚些！此处哪里还有所谓的姜国，不过都是一群亡国奴罢了！”
我一怔，全部的希冀在此时此刻全部冻结，碎成冰渣，化为飞灰。
亡国奴。
是啊，姜国…早就没了。
我早已不是骄傲尊贵的姜三公主，而是卑微如草芥的亡国之人。
我垂下头，只觉得凉城的冬天从未有过的冷。
国家已丧，徒留皇室已毫无意义。
魏宁不再说话，我看向他，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冷静：“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能善待姜国俘虏，才能不屠城，才能……平息你的恨意？”
“你说呢……姜雪瑶！”
我没有等魏宁说完，便直接一头撞向了城门。
在鲜血糊住我的眼睛，疼痛尽数侵蚀我的意识前，我听到魏宁焦急错愕的喊了我的名字。
我努力的想要睁开沉重的眼皮——所以你还是在乎我的，是吗？魏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