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沈劲颤抖着声音叫了她几次都没得回应，背着她就往路上去拦车。
大雪天，这种偏僻的地方，别说是车了，人都见不到几个。
没办法，沈劲只能背着苏安然跑了一路，雪越下越大，路上的积雪都已经超过了膝盖的位置。
沈劲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还险些摔到沟里去。
赶到医院时他的衣服全湿透了，凉风一吹，衣服外面直接结了一层冰。
看着苏安然被推进抢救室，他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一般直接瘫在了地上。
医生劝他去换身衣服，川临不比其他地方，冷的时候真的能要了命。
可沈劲只是一动不动，呆呆地望着手术室，谁的话也不搭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冻傻了。
直到手术门再次打开，沈劲才像回了神一样，猛冲了上去。
“没什么大碍了，卧床休息几天，尽量不要让情绪起伏太大。”
医生的嘱咐，沈劲一字一句的全记在了心里。
把苏安然送回病房，沈劲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双腿又麻又痒，刚刚双腿几乎被冻僵失去了知觉，现在回温，又痛又麻，十分难熬。
他紧紧咬着牙关，撑着墙一瘸一拐地挪出了病房。
刚关上门，他双腿瞬间失了力，整个人坐到了地上。
他坐在门口想了很久，最后他决定死皮赖脸地赖着苏安然。
他想着，只要他能待在她身边，看着她守着她，为她做一切他能做的事，那他也就满足了。
他也想过，安然不原谅他，他就守着，慢慢来，总有一天，他们会回到曾经的样子。
苏安然还没醒来，沈劲抽了个空回了一趟阿藏的家，把他行李搬回苏安然那里，顺便换身衣服。
他可不想安然一睁眼就看见他这副狼狈的样子。
沈劲抓紧时间洗了个热水澡，瞬间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紧接着他学着网上的教程煮了一锅蔬菜粥。
出锅前他特意试了一下，不是很好吃，但是也不算难吃，没办法，现在安然只能吃这些。
他满意地将粥小心翼翼的包了一层又一层。
外面还在下着雪，害怕粥凉了，他一直把粥捂在怀里。
到了医院，他一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他不自觉地就把自己熬的蔬菜粥往身后藏了藏。
比起阿藏做的一桌营养餐，他的粥的确有些拿不出手了。
阿藏抬头看见了他眼里的窘迫，笑着给他递了台阶。
“自己熬的粥？正好安然刚刚说想喝粥，快拿过来。”
沈劲犹豫地把手里的粥递了过去。
全程苏安然的目光没有落到他的身上，也没有说过半句话。
见状阿藏朝沈劲使了个眼色，让他先出去待会。
沈劲听话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阿藏过来关门，但是她特意留了一个缝。
沈劲知道，这是阿藏为了让他听清她们的对话。
“先喝点粥吧，恨归恨，身体比较重要。”
安然接过粥，轻轻地摇了摇头。
“说不上恨，只是一看到他，就会想起很多不好的事。”
阿藏叹了口气，试探性地问，“看到他会想起以前不好的事，会不会是因为你还没有放下他。”
一声脆响，苏安然手里的勺子砸在了碗沿上。
她盯着碗里的粥看了很久才开口，“放不放下的，已经不重要了，都过去了。”
“以前是过去了，可是，现在他活生生地站在你的面前，你觉得还过得去吗？”
22
“我没地方去了，这里我只认识你。”
沈劲低着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苏安然看到他这副样子突然想到，认识这么多年了，似乎第一次见他这样。
只是如今这副样子，又是演给谁看呢？
“只认识我，我就有义务收留你？”
“我这里不是收容所，请你带着你的东西离开。”
苏安然的语气决绝，容不得半点拒绝的意味，可沈劲就像听不见一样，甚至更过分地把自己的行李搬去了狭窄的客房。
“沈劲，你！”
苏安然抬手指着他，脸都气红了。
沈劲扬着嘴角，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
“我没地方去，我只认识你，这里荒郊野岭的，我也只相信你。”
之后，无论苏安然说什么，他都像听不到似的，自顾自地在屋子里忙起来。
一会拖地，一会擦桌子。
反反复复，地都被拖亮了，他都没停下。
他就是故意的，他怕一闲下来苏安然就赶他走。
苏安然拿他没办法了，直接进了卧室锁上了门。
吵闹的房间安静下来，沈劲静下心来开始研究菜谱。
以前他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对于这些东西太陌生，为了更好地照顾苏安然，他不得不从头恶补。
菜谱上的步骤写得很详细，沈劲看了大概有十来道菜，刚好快到晚饭时间了，他正好能大展身手。
放下菜谱，他自信地走进了厨房。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厨房连绵不断地冒出浓烟，灶台上的锅里还闪着火光。
烟雾在房间里四处蔓延。
苏安然皱着眉，一把拉开了房间的门，看着厨房里的景象，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把自己想杀人的想法压下去。
“沈劲！”
听见喊声，沈劲从厨房冲了出来，看着一屋子的烟雾和苏安然气的难看的脸色，他一脸无辜地说，“我只是想给你做顿饭。”
“做饭？”
苏安然翻了个白眼，“我以为你要把厨房点了。”
说着，她进了厨房，关了煤气灶，打开了油烟机。
大概过了五分钟，屋子里的烟雾才少一些。
看着锅里被烧得黑漆漆的已经辨认不出是什么东西的菜，苏安然一阵心疼。
这里是偏远地区，大部分平时吃的菜都得去几十公里之外的地方采购。
特别是冬天，路冻上了，车走不了，就得走几十公里去采购，再拎着大包小包走回来。
而且因为气候原因，很多菜都放不了几天，所以有些菜在这里一年就能吃上那么一次。
现在好了，千辛万苦搬回来的菜，被他烧没了。
算了……
苏安然叹了一口气，系上了围裙。
三下五除二收拾好沈劲留下的烂摊子之后，半个小时不到，三个菜一个汤端上了桌。
沈劲全程看着一个步骤没落，但是菜都端上来了，他还没反应过来。
苏安然自顾自地坐下吃饭，她没叫沈劲。
然而，现在的沈劲已经不是那个把自己端的高高的沈劲了。
他二话没说，拿碗盛上饭直接就坐下了。
快一年没吃到苏安然做的饭，吃进去的第一口，沈劲眼睛就开始泛红了。
一顿饭吃得很安静，苏安然只吃了一点点，大部分都是沈劲空的盘。
吃完之后他自觉地去洗碗，刷锅。
闲着没事，又把刚拖的地又拖了一遍。
直到苏安然回房睡觉，他才停下来。
他知道，至少今晚安然不会赶他走了。
18
沈劲摇了摇头，阿藏瞥了他一眼，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
“当时她生着病，为了保住孩子，她不用药，硬抗，几乎要了她的半条命。”
“突然有一天，她收到了一个女人的几条短信，内容是一张你和那个女人半裸着躺在床上的照片，安然看了之后情绪有些不稳定，紧接着病情恶化，大出血，从抢救室里出来后，她的孩子就没了。”
“她很爱那个孩子，孩子没了之后，她整天对着窗户发呆，有时候会自言自语要去找他。”
“这种情况持续了几个星期，最近才有所好转。”
这些话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一下一下地割着他的肉，钻心的疼，他抬手捂着脸，低声哭了出来。
脑海浮现的那些画面，瞬间联想到了他刚到苏家时的场景。
那时候苏安然的爸爸妈妈忙于工作，几乎都是他和苏安然一起住。
搬进去的第二天，他发现了苏安然的异样。
她有时候失神地望着窗户外面，一坐就是一天，时不时地自言自语。
有时候抱着一本相册，翻来覆去一看就是一天。
她很宝贝那本相册，从来不让任何人靠近。
后来她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苏父苏母又不在家，无奈之下，沈劲自作主张悄悄翻看了那本相册。
他想通过这本相册找出苏安然这副模样的原因。
相册里密密麻麻地放满了苏安然和一个陌生男人的照片。
而巧合的是，他发现自己和照片里的人居然有七分相似。
照片里，他们拥抱、牵手……全恩爱的模样。
直到相册的最后一页，沈劲才发现端倪。
最后一页放的照片不是他们的合照，而是……那个男人的遗照。
沈劲大概也猜出来苏安然这副模样是因为这个男人。
所以从那时起，他就故意模仿起了陆尚钰。
学他的穿衣风格，学他的一些特别的小动作。
目的就是为了吸引苏安然，转移她的注意力。
事实证明，他的方法成功了。
他带着苏安然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而从那时起，他就卸不下伪装了。
他知道自己永远会活在陆尚钰的影子下。
但是他爱苏安然，他不后悔自己做的一切。
现在想起她以前那副模样，沈劲还是心疼得不行。
他不敢去想象，孩子没了的时候，她有多痛苦。
越想，他的心越绞痛，最后整个人疼得失去了意识。
阿藏第一时间把他送去了医院，等他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病房里空无一人，安静地能听见营养液往下滴的声音。
沈劲无力地转动了几下眼睛，酸涩肿胀的感觉才缓解些。
一旁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沈劲费了好大的力才勉强拿到手。
电话接通的瞬间，陈哲迫不及待地问他现状如何。
沈劲揉着太阳穴，一脸的疲惫。
沙哑低落的声音传到陈哲那边时，他的语气也瞬间冷了不少。
光听声音，陈哲就知道沈劲现在不太好。
或许他已经知道了孩子的事，现在不说只是想看自己还想瞒他多久。
越想，陈哲的心里越不安。
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主动承认错误或许沈劲还能看开点。
几番挣扎下，陈哲再次开了口，“阿劲，我不会故意骗你的，我只是想让你活下去。”
24
阿藏见状想开门出去接他，却被苏安然拦了下来。
“让他自己进来吧，那么远的路都走了，不差这几十米。”
看着苏安然的神色，阿藏知趣地后退了一步。
阿藏知道苏安然是担心沈劲的，但是她又不想让沈劲知道关心她。
真别扭……
不过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想着，阿藏退回了桌边，若无其事地又坐下了。
大概十来分钟后，沈劲推开了门。
一股强有力的冷气跟着他进了屋。
他的脸冻得通红，头上肩上全是没有融化的雪。
“回来了？”
阿藏先开了口。
沈劲点了点头，声音沙哑，语气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阿藏，雪太大了，车我停在山脚下了，等雪小些我就去开回来。”
“没事，车不重要，人没事就行。”
阿藏一边回应他，一边朝苏安然比了个手势，离开了。
沈劲大包小包地搬了几次才全部搬回来。
身上的雪融化打湿了衣服，沈劲一直没顾上。
他埋头清理着袋子里的食材，一样一样地码放得很整齐。
“擦擦吧，别冻死了还得我给你收尸。”
沈劲闻言，抬头接过苏安然递过来的毛巾。
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一些，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兴奋地朝屋外跑去。
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杯咖啡。
以前苏安然最喜欢喝这家的咖啡了，但是自从来了这边交通不方便，很多时候都只能用速溶咖啡对付几口。
沈劲擦了擦袋子上的水珠，开心地把咖啡往苏安然那边一递。
“快试试，还热的。”
苏安然看着他递过来的咖啡微微出了神。
这冰天雪地的几十里大路，七个小时，能把一杯咖啡温热地送到手里。
她看着眼前的沈劲，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她甚至不知道是自己精神分裂还是沈劲精神分裂。
此刻的他和在江城时判若两人。
“安然？”
沈劲的呼声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苏安然瞥了一眼咖啡，心里的感情复杂的厉害。
咖啡是好咖啡，可惜……她现在不想喝了。
“你喝吧，我不想喝。”
“试试嘛，我记得以前你最喜欢她家的咖啡了。”
说着，沈劲一把拉住苏安然的手，就把咖啡往她手里塞。
苏安然下意识一把甩开了他的手，脱口而出，“别碰，我手脏。”
她的反应太剧烈，沈劲没反应过来咖啡直接甩到了地上。
沈劲无措地看着一摊液体冒着白烟，眼神有些委屈地望向了苏安然。
四目相对的瞬间，苏安然眼神躲开了。
“我护了一路，可惜了。”
沈劲的声音沙沙的，委屈的语调里似乎带着几分哭腔。
他放下了手里的毛巾，蹲在地上一言不发地擦着污渍。
“别擦了，先去换衣服。”
沈劲像是听不懂苏安然的话一样，反复地擦着那一块污渍。
他身上的雪都化成水滴在地上了，他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我叫你别擦了，听不懂吗？你做这些根本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
沈劲轻轻地重复着她说的话，依然埋着头像是较劲一样用力擦着地板。
突然，他的动作突然停下来，他回头，红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苏安然，乞求道，“那你告诉我什么是有意义的？我求求你告诉我，我要做什么你才能正眼看我？”
5
她失落地捂着脸，嘴角浮起几分难看的笑。
沈劲这一巴掌，彻底把她打醒了，她的情绪也打没了。
她缓缓开口，语气平缓毫无波澜，“沈劲，我是恶毒，但是现在我还是恨我自己不够恶毒，当初没把你饿死。”
她把目光移到沈劲的身上，见他不说话，她又补了一句，“要是我再恶毒一点，你觉得你还有今天吗？”
“你！”
沈劲欲言又止，高高抬起的手眼看就要落下，却被突然冲出来的林笙拦住了。
“沈总，我、我不要道歉了，苏小姐肯定也不是故意的，你别为难她了。”
又是这副绿茶婊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有那么大的肚量。
全是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上不了台面。
苏安然冷眼看着她，“我是不是故意的你最清楚，但是你这种手段最好别出现在我面前第二次，不然……就不是做不了手模这么简单了。”
威胁的语气又一次把沈劲激怒了。
他抬手护着林笙，警告苏安然不要一次又一次地挑战自己的底线。
林笙见状，装作大度地拦下了沈劲。
“沈总，别跟苏小姐生气了，她说的是气话，她不就是不喜欢我嘛，以后我躲着她一点就行了，插足了你们的感情本来就是我的不对，苏姐姐生气也是应该的，我不怪她。”
说这话时，林笙的眼泪摇摇欲坠，惹的沈劲又是一阵心疼。
苏安然冷冷地看着她演戏，毫不留情面的揭开了她的面具。
“这是我和沈劲的事，轮不到你这个见不得光的小三、情妇来说三道四，知道自己的位置，以后做人就夹着尾巴做，别逼我让你连人都做不下去！”
几句话惹的林笙哭得泣不成声。
沈劲紧紧握着拳头，字字切齿，“你真的太过分了！”
“苏安然，这次我不会再原谅你了，就算你跪下，我也绝对不会心软！”
说着，他护着林笙几步踏出了门。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苏安然直直挺着的后背渐渐地塌了下来。
刚才的气势没了，她低着头自言自语道，“是我不会再原谅你了。”
……
当天夜里，苏安然收到了林笙发来的很多张照片。
照片里，沈劲搂着她的腰，额头轻轻靠在她的肩上。
林笙挑衅着发来一段语音，“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放手吧，苏小姐，别把自己弄得那么不值钱。”
苏安然看着照片，心里一阵一阵绞痛。
照片里沈劲头发松松散散地搭在额前，嘴角微微挑起，慵懒而随意。
她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照片上的沈劲。
真像，笑起来更像了。
仿佛那个人又回到自己身边一般。
要是他还活着就好了，可惜，人不能死而复生。
往事如开闸放水般涌了上来，苏安然的情绪久久不能平复。
那个人的模样在她的脑海里不停地浮现，他的嘴里一直重复着那句，“然然，等我……”
苏安然神情恍惚地望着照片，直到电话响起才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来电显示上写着“婚纱”二字。
苏安然后知后觉，明天就是婚纱照取照片的日子了。
不过，不重要了。
她随手挂掉了电话，继续整理着自己的行李。
只有半个月就出发了，她得尽快收拾好，提前把东西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