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计。

这样的行事风格倒也符合顾长生的脾气。

武明月眼神复杂。

不能否定顾长生的才能，从一介士卒到如今的少年王候凭借着正是这样大胆的行事风格，以及算无遗漏的心计。

从一开始，对方便算准了这位草原霸主不会攻城。

将自身换到顾长生的角度，纵使是如今的武明月，也认为没有半点翻盘的可能。

可就是在这样的绝境之下。

对方却能做到反其道而行，大摆空城计。

若对方并非是心怀不轨而来那该多好。

回忆起曾经和顾长生的点点滴滴。

武明月再次觉得心中一阵刺痛。

顾长生这一路走来确实不易，但仅凭这点，还不能取得她的原谅。

“禀告陛下，我等在查看了国师的棺材后，并没有发现国师的尸体。”

果然如此。

影卫传来的消息并没有让武明月感到任何意外。

既然当年对方都能安排王守将全身而退。

那曾经的国师青阳道人也有可能根本没有死。

“那秦桧的棺材呢？”

武明月目露寒芒。

“在。”

听到这个名字，影卫先是一愣，随后瞳孔一缩，老实回到。

“给我拖出来，五马分尸，将尸体挂于王城之上，暴晒七天七夜，以慰藉我大周曾被这腌奴迫害的忠臣。”

武明月杀气腾腾的说道。

“遵旨。”影卫立即应道。

找不到顾长生的尸体撒气，找秦桧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正是因为对方将整个大周朝搅的乌烟瘴气，才最终让顾长生这个反贼成了气候。

这样的人鞭尸百遍，不足以解她心头之恨。

至于青阳道人。

武明月一早便知道了这个结果。

她与青阳道人之间倒没有什么愁怨。

打开对方的棺材，也只不过是证实一个结果。

先是王老将军。

如今又是青阳道人。

你对这些无关紧要的人都能做到善始善终。

偏偏对我……

武明月眸光暗淡，原来从始至终她与顾长生的结识都只不过是一场算计。

平静好心绪，武明月再次向着笔记的下一页翻去。

顾长生带兵打仗的本领确实强悍。

带领大周朝先后平定六国，一统天下。

这位少年将军功不可没。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父皇才会破例给了对方一个异姓王侯的封号。

事实上，连武明月都有些好奇。

以周朝当时的情况，君王昏庸，宦官当道，连镇守边疆的大军都是彻头彻尾的瘾君子。

顾长生就算用空城计暂时吓退了金国的大军。

之后又应该如何绝地翻盘，做到横扫六国的壮举。

难道对方有仙人相助？

武明月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接走顾长生尸体的李莫云。

是啊，如果顾长生身后，有这样一位仙人扶持，一切都解释通了。

笔记上的内容确实有部分是真的。

但顾长生却隐去了有仙人相助的事实。

将这一切归功于自己。

所谓的火统，木筝引雷，都只不过是对方在胡编乱造，信口开河。

真正的真相是对方背后的仙人出手。

对，一定是这样。

武明月嘴角含笑，似乎是对于自己揭穿了顾长生的卑鄙而感到开心。

可接下来。

笔记下一页的内容让她再次心神震动。

“将军，要婆娘不将军？”

“你看看我家姑娘，水灵灵的，现在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战争愈演愈烈。

如今六国皆已加入战场，这场无休止的混战没有人是赢家。

城里最近多了许多难民，衣不裹身，食不果腹。

更有甚者，饿死街头，或者冻死在荒野，尸骨无存。

也有将自家子女，贩卖给富贵人家，只为换取一顿饱食。

眼前这般乱象，并非顾长生不管而是自顾不暇。

军中也并无存粮。

眼看着，守城的将士，已经断粮一个月，树根树皮都啃了一遍。

顾长生的心中也无奈不已。

秦桧，又是秦桧，先是通敌卖国，将边疆大军的情报透露给其他六国。

如今正值战事，边疆这边与六国打得不可开交。

对方居然选择在这个时候截断送往前线的兵粮。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两军交战，日复一日的杀伐，须得消耗大量的体力。

若是连将士们都吃不饱饭，又何谈能够打胜仗？

秦桧这一招玩的太狠。

现在不仅仅是军队没有余粮。

因为战乱，百姓们同样食不果腹。

像这样，选择用子女交换粮食的百姓，并不在少数。

看着汉子身旁，瑟瑟发抖，眼中充满着对未来迷茫的小姑娘。

顾长生摇了摇头。

这种事太多，连他也管不过来。

更何况在这个时候能够拿出多余粮食的人家，对于这小姑娘而言，又何尝不是一条出路？

就在他准备装聋作哑，径直从小姑娘身前走过的时候。

一只柔弱的小手，骤然间抓住了他的衣角。

顾长生的脚步顿时一顿。

“救我，他不是我爹，我爹被他们杀了。”

小姑娘怯生生地望向顾长生，声音低落到极致道，目光之中，闪烁着祈求，希冀地看着顾长生。

“臭丫头，瞎说什么呢，我不是你爹，谁是你爹。”

“快跟我走。”

那汉子显然也没有意识到，小姑娘居然敢在这个时候开口，见顾长生转头，顿时露出一脸陪笑。

“不好意思，军爷，小孩子不懂事，胡说八道，您不要介意。”

说着，便一把扣住小姑娘骨瘦如柴的小手。

强行将其掠走。

刷。

腰间的长刀顿时出鞘。

“站住！”

汉子拉着小姑娘的手腕，刚踏出一步，顿时被喝住。

“军爷……怎么了？”汉子吓了一跳，赶紧松开小姑娘的手，回眸赔笑。

顾长生眯起眼睛，盯着汉子道：“你说这丫头是你家姑娘，那她叫什么名字？”

“叫小花！”

汉子忙道。

“他说谎，我不叫小花，我叫李莫云。”

小姑娘却在这时脆生生的开口。

汉子顿时暗道一声不妙，连忙认栽的从怀中掏出银两。

“军爷都是误会，自己人，我兄弟也是军营里的，这都是自家买卖。”

哦？

顾长生听后眉头一跳，不动声色的将银两接过。

“原来是这样。”他点了点头。

“军爷慢走。”

汉子心虚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看着顾长生逐渐离去的背影，小姑娘的眸光也就此黯淡下来，像是失去了最后的希望。




王守将还活着，并且一直活到了现在。

王守将的家人也一个没死，如今，正隐姓埋名生活在田野乡间。

还是在顾长生的帮助下。

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武明月不由心神动荡。

当年的秦桧权倾朝野，他让王守将死。

仅凭顾长生一个小小的副将，如何能在其中做手脚，期瞒住这么多人。

武明月的脸色阴晴不定。

“影卫，准备一下，我要出宫。”

接连发生的变化，让这位女帝，原本平静的心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既然连曾经的师长，你都能如此好好对待。

对于我，又为何如此残酷？

望着手中的笔记，武明月不禁鼻头一酸，玄即眸光变得更加冰冷。

就算这一切是真的。

顾长生谋朝篡位，杀死她那么多皇兄弟这是事实。

无法改变。

现在她只恨，当时，让顾长生死的太过轻松。

这一日，在隐卫的护送下，武明月避开朝中所有的视线来到那马夫所说的地点。

映入眼前的是一座如同世外桃源般的村庄。

在那茫茫稻田之中，今日耕种的老者，似乎是前夜醉的酒还未彻底醒。

但在看到这张脸以后骤然瞪大了双眼。

手中的锄头也不自觉跌落地面。

“王老将军别怕，朕今日来并非秋后算账，不过是想了解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武明月沉默。

她知道，伴随眼前的老者出现。

之前的一切猜测都被推翻……

“王将军，该上路了。”

青年将手中毒酒递于王飞虎手中，却在不经意间，将袖口的一枚丹药塞在了对方的手上。

这是……

王飞虎的神色微动，眸光似乎再次有了些许光芒。

“他死了吗？”

望风太监向着门内观望。

“公公一查便知。”

青年应答如流。

“嗯，已经没有鼻息了，这件事你干的不错。”

“王飞虎的家人，记得处理干净一点。”

“长生遵命。”

嫌弃的瞥了一眼屋内七窍流血的身影，如同害怕沾染晦气一般加快脚步离开。

屋里，便是只剩下了青年一人。

而桌上。

早已七窍流血的王飞虎此时手指却是微微颤动起来。

毒酒是真的。

七窍流血也是真的。

可谁说，七窍流血，就一定会死。

将代表死亡的毒酒递给王飞虎的同时。

青年也将代表救赎的解药，塞到了王飞虎的掌中。

他早已猜到。

这帮杀人不见血的阉党，根本没有勇气入屋查看。

“王将军，我已安排好马车，今夜送你们出城。”

顾长生当年没有杀王守将。

反而将其与家人好生安置，远离了朝堂的纷争，在乡野田间安度晚年，享其人之乐。

任谁也想不到，眼前这两鬓斑白，身形佝偻的老者，竟然会是当年边疆大名鼎鼎，让无数异族蛮夷闻风丧胆的边境杀神。

如今。

武明月早已查明当年的真相。

若那年的王守将，真的听取了十二道金牌的调令班师回朝。

也不会有现在的自己。

自然而然，不会计较老将军曾经的欺君之罪。

反而颇为感慨。

曾经的顾长生，倒也算有胆有谋，义字当天。

只是不知为何，后面又会……

武明月的眸光顿时变得阴霾。

“明月公主，不知你和奉天候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老将军并不知道，武明月之后与顾长生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更不知如今的武明月早已贵为九五至尊。

在这时终于是忍不住出口。

明月公主！

听到这个称谓，武明月恍然失神。

已经好久没有人这样称呼过她。

距离上一次听到，朝堂中还未发生现在这些变故。

算起来时间不是特别长，但仿佛已经过去了无数年月。

那时候的她正处于天真无邪的事情。

最为崇拜，便是能够带兵打仗，在战场厮杀的那些将军。

而顾长生。

身为大周朝最年轻，也是战绩最为辉煌的少年王侯。

自然而然得到了她的青睐。

再一次听到这个亲切的称呼，让武明月感觉恍如隔世。

再也回不去了。

天真烂漫的明月公主，早已消失。

如今，取而代之的是杀伐果断，雷厉风行的一代女帝。

武明月的眸光逐渐变得坚定。

人都是会变的。

曾经的顾长生或许也有着赤诚之心。

可在之后，必然会在与那位大宦官的接触下，被朝堂中的名利场彻底腐蚀。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他的野心在之后不断蔓延。

“明月已经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就不再打扰老将军了。”

简单与面前的老将军道了别，武明月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

这一件事并代表不了什么。

顾长生进入大周朝是抱着任务而来，对方所做的一切，也只不过是为了这最终的任务而铺路。

放过了王老将军，只能说当时的顾长生，还没有彻底的人性泯灭。

“明月公主……”

看着武明月渐行渐远的背影，老将军有些犹豫，似是有话想说，不过嘴唇张了张，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走了？”

此时，后方的茅草屋内传来一声温文尔雅的男声。

“走了。”

老将军满脸复杂的回过头。

一阵沉默之后。

老将军突兀叹了口气：“小子，陪老夫再喝一次酒吧。”

“好。”

男声言辞简短，后方还有一道清冷持剑的身影默默驻立。

这是一个很宁静的夜晚，老村落里，一切如常。

唯有一间破败的茅舍中，灯光昏黄，男人与老将军对饮畅谈，不亦乐乎。

“陛下，答案如何。”

等候在宫内的影卫第一时间出现迎接，小心问道。

“有些出乎意料，不过，无伤大雅。”

武明月轻叹一口气。

王老将军的这件事情过后，顾长生也借机与朝中那位大宦官秦桧扯上了关系。

一个史无前例的大奸臣也将就此诞生。

武明月捧着手中的笔记，再次坐回自己高高在上的龙椅，缓缓翻开了笔记的第二篇。

如今的顾长生，已经接替了原本王守将的边疆大军兵权。

看似风光，实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抵不上王城中的一位普通九品官。

她倒是要看看，这样一个小人，如何能够带兵打仗，封王封侯。




青阳道人早已等待多时。

巨大的三清像屹立与道旁，他穿着粗布麻衣，站立在三清像下，等待着迎接队伍到来。

“大胆青阳道人，圣旨在前，为何不跪！”

小太监此行来的目的就是找茬，这番瞧见了机会，自然不会放过顿时厉声喝道。

只是这一句话，青阳道人的衣衫瞬间就被冷汗浸湿。

他曾经只是个江湖术士，又何时见过这般的场面？

不过看到旁边的顾长生，顿时又有了勇气，当即昂起头，语气不卑不亢。

“贫道青阳，师承海外蓬莱仙岛长生真人门下，一生只跪天地，岂能像你这阉宦行礼？”

“什么？”

听闻此言，小太监先是一愣，显然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旋即大笑起来：“哈哈哈……，你竟然说陛下的旨意，不值得你跪拜，好大的胆子啊。”

“来人啊，把这狂徒给我拿下。”

话音落下，顿时两队禁卫军走上前来，准备抓捕青阳道人。

动手。

此时，装模作样走在前面的顾长生无声的说了两个字。

青阳道人顿时受意。

“想不到这就是大周君王的待客之礼，贫道很失望，看来这长生之道是要与大周无缘了。”

说罢。

他便是故作震怒的一挥衣袖。

砰！！！

藏在袖口的火统，顿时间发射。

众人只见电光火石。

那马车之上的太监惨叫一声，倒在血泊之中。

他们根本没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就看到太监的尸体掉落马下。

顿时间，全场寂静。

“仙人息怒，吾等有眼无珠，还请仙人恕罪，恕罪！”

短暂的惊愕之后，马车队伍之中响起了阵阵恭敬的求饶声。

“哼，贫道此番前来中原，本来是得知大周君王贤德淑良，有匡扶社稷，平定乱世之志向，特奉师尊之命来助他一臂之力。”

“可你等居然如此对我。”

“既然如此，贫道只能离开了，以免误了天下苍生。”

说完。

青阳道人便转身欲走。

“还请圣师留步。”

顾长生自然是配合的喊住了对方。

毕竟，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只是没想到这个青阳道人演技竟然这么高超。

要不是他也是参与者之一，说不定还真被骗了。

“怎么，难不成诸位还想强行留住贫道？”

青阳道人停住了步伐，回首望着众人。

“圣师误会了。”

“我等并无此念。”

“恳请圣师，救下这片天下苍生。”

刹那间，几乎所有人纷纷躬身，祈求青阳道人帮忙。

“唉。”

青阳道人叹了口气。

而后沉吟半响，这才缓缓点头道。

“既然如此，贫道便勉为其难的答应吧。”

青阳道人说着，似乎非常犹豫。

“多谢圣师，多谢圣师。”

“请圣师随我等入城，觐见陛下。”

“请圣师随我等入城。”

于是乎，在顾长生的配合下。

昔日街头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李二狗，摇身一变，成了大周朝，风光无限的国师。

于朝堂中的势力，一度能与秦桧抗衡。

在地里提前撒好豆种，再将三清石像埋入。

仅凭借豆种生根发芽的力量，将埋入地里的石像顶出。

顾长生啊，顾长生。

你还当真是吹牛起来不打草稿。

武明月冷笑连连。

只觉得笔记上的内容过于荒唐。

柔软的豆种，又岂能支撑起这庞然大物伫立而起。

甚至连青阳国师，师承海外蓬莱仙岛，百步之内，可夺人性命的绝世杀术。

也能归功于自己的身上。

他倒是真敢在自己脸上贴金。

有如此神器在手？

若是在军中普及，怕是能横扫一切，无人能够匹敌。

连仙人，再这样一只大军之下，也要束手就擒。

只是这一切，武明月却不会相信。

“谁！谁在外面。”

突兀间，她的耳朵微微动了动，察觉到有一丝细微的沙沙声。

当即厉声问道。

“陛下别紧张，是奴婢。”

门外传来熟悉声音，武明月警惕的神情顿时松懈。

推开房门，她的视线顿时落在了庭院中正拿着小铲子清理地面的丫鬟身上。

眼下正是雨季，庭院中的青石板地面间，一夜之间多出了不少杂草。

刚才武明月听到的动静，正是丫鬟清理杂草发出。

丫鬟的动作十分仔细，直至找出了青石板之中的根系，连根拔除，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着丫鬟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子，武明月不禁升起疑惑。

“你这是在干什么？”

“回禀陛下，若是任由这些根系在地下生长，恐怕会将庭院的石板破坏，所以奴婢把这些根系都拔出，清理干净。”

丫鬟站起身来认真回道。

“不过只是一些草系，还能有这样的力量？”

武明月闻言眉梢一挑。

“陛下，你可别小看了这些根系，经过雨水滋润，在地底不断生长哪怕是坚硬的青石，也难逃根系的钻入，从而开裂。”

丫鬟指着庭院中，一块已有开裂症状的青石板解释道。

看着眼前开裂的青石板，武明月顿时神情一怔。

想到了顾长生笔记中的描述。

难道这就是三清石像从地底生长而出的真相？

一时间。

武明月有些恍若失神。

不。

这只不过是巧合罢了。

就算通过这样的方式，真的能够做到同样的神迹。

火统的存在也是不攻自破。

若真有这样的神器在手，之后的顾长生又何必煞费苦心为谋取我大周的江山而不择手段。

武明月目光冷冽。

伴随顾长生的背叛，她再也不会轻信这世间的任何事物，除非亲眼所见。

“好了，这里不需要你了，退下吧。“

她收敛心神，沉声吩咐道。

丫鬟领旨离去。

武明月这才转身往屋内走去。

如今国师青阳已经出场，接下来，也就是她与顾长生的第一次相见。

低头看着手中的笔记，武明月眼神复杂。

相较于笔记之前的内容，这一段，是她的亲身经历。

那一日王城空前绝后的盛况。

各国纷纷派来代表参加，其中也不乏各方英雄豪杰。

皇宫内外，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所有男子都争先恐后的想要得到这个美丽动人，温婉娴淑又深受圣上喜爱的公主殿下。




“将军，我们已经将城中所有的耕牛聚集，共计一千头。”

“嗯，接下来，将短戈绑在牛角上，牛身上披挂轻甲。”

“是，我这就去办。”

身着士卒服的顾长生满脸严肃的说着，另一名士卒同样认真的点着头。

旁边的领将武安平则愣了一下。

不对呀，我才是领将啊。

不过现在他也搞不明白顾长生究竟想干什么？

给耕牛披盔戴甲，难不成他还能驱使这些畜生上战场杀敌。

但这并没有违反，他与顾长生之间的约定。

毕竟耕牛虽然宝贵，比起城破国亡，根本算不了什么。

到时候让国库再补偿便是。

所以对于顾长生的举动，武安平并没有制止，默许的点了点头。

很快，一千头身披轻甲的耕牛都纷纷聚集在了一起，光从外观上看，的确十分唬人。

不过这只是表象罢了！

用于耕作的牛群都经过驯化，早已没了野性。

任由几位骑兵牵着绳子，缓慢而沉稳的向前走着。

想让这样一帮憨厚的家伙，听从人的调令去冲击秦军的阵地，根本不可能做到。

然而下一秒，武安平便再也维持不住淡定。

只见顾长生在巡视了一番牛群过后，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随后又招了招手。

让人拿出了提前浸满油脂的苇草绑在了牛尾巴身上。

这又是在作甚？

看到这一幕的武安平更加不解了。

“咚！咚咚！！咚咚咚！！！”

“秦贼来袭，护城，护城！！！”

恰逢此时，城墙上突然战鼓擂动。

伴随着守城将士震耳欲聋的喊声，整座函谷边关所有将领瞬间沸腾。

又来了，那帮杀星。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城门之外，秦国旌旗猎猎作响，杀气冲霄。

手持青铜兵戈的大秦锐士宛如潮水般涌来。

一望无际，密密麻麻，令人望而生畏。

“弓弩营！”

沉稳有力的指挥，在秦军阵形中响起。

“在。”

冷静肃杀的众秦兵顿时回应。

“进攻！！！”

“是。”

霎那间，箭矢漫天飞舞，朝着函谷关内倾泻而去。

秦军的攻势极为猛烈，一排排弩箭射杀，将数百名大周士卒当场钉死。

一轮攻势后，便再次有序的排列成一个又一个方阵，缓慢向前推进。

每走出几步，就会有盾牌手举起厚实的大盾抵御攻击。

“长矛手准备。”

“是。”

“放！！”

唰唰唰……

漫天寒光闪过，秦军的长枪如林，直插入大周军阵中。

霎时间，鲜血飞溅，残肢断臂横飞，哀嚎遍野。

“秦贼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看着在强弩压制下，连城门都登不上去的大周守军，武安平急得满头大汗。

这次秦军的攻势与以往不同，前所未有的强烈，似乎非要拿下函谷关不可。

而他们完全没有准备，甚至面对对方的强弩，毫无反制办法。

难道他武安平在边关战场的第一战就要惨败收场。

旁边就有一个刚刚被发配边疆的奉天大将军。

武安平已经可以想到自己接下来的下场，正好和顾长生凑齐左右营帐门神

一个土木堡战神。

一个函谷关战神。

“让所有人都退出城墙吧，把城门打开。”

对于眼前这幅景象，顾长生似乎早有预料，淡淡对着身旁脸色煞白，冷汗都从额角滑落的武安平道。

“什么，你要我投降，不，我武安平乃堂堂大周王室，企能同丧家之犬般落荒而逃。”

“我武安平就是死，被秦贼的弓弩射成刺猬，尸体被悬吊在城门，也绝对不可能后退半步。”

武安平闻言顿时惊呼一声，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顾长生。

“谁说让你投降了，看着敌人的箭雨都快落在头上了，还硬着头皮往上冲，这不是悍勇，这是纯粹脑袋缺根弦。”

顾长生满脸黑线，显然没有料到武安平会是这个反应。

“让所有将士退下，召集骑兵，准备追击逃窜的秦军。”

“你疯了吗？秦军大局已定，怎么会逃窜？”

武安平则是依旧没有回过神来。

“是想当函谷关战神，还是想名垂青史，除了相信我，你别无选择。”

顾长生眉宇皱了皱，语重心长的说了句。

优柔寡断，错失良机，是行兵打仗之大忌。

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领将，对方需要学的还有很多。

“干，所有骑兵集结，把城门打开，和这帮秦贼拼了。”

武安平的脸色阴晴不定，一咬牙还是选择了相信顾长生。

“将军，周国的守军似乎投降了。”

函谷关外的秦军也察觉到了前面的动静，顿时间更加兴奋。

函谷关地势是关键，打通了这个地方，便等同于在四国包围中撕开了突破口，秦国便不需要再同时面临四国的夹击。

“舍弃盾牌手，全速前进。”

秦国将领顿时激动的大喊。

就这样，秦国的军阵再次靠近函谷关三百米内范围，而经过改造后的连弩，射程达到了恐怖的六百米。

这个距离，几乎是箭无虚发。

他们实在想不到，周国如今还有什么翻盘的办法。

“点火。”

与此同时，一直在默默计算距离的顾长生忽然低喝一声。

刹那间，大开的函谷关城门，刹那间烟尘滚滚，地动山摇。

哞！！！

尾巴被点燃，纵使是温性的耕牛此时也忍耐不住，发出狂躁的嘶鸣。

一匹匹耕牛受惊，撒腿乱奔，带起一溜溜的烟尘。

“吼！”

随着它们狂奔的脚步，大地都跟着颤抖。

“糟糕，不对劲。”

函谷关外，秦军的首领瞳孔猛缩，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危险之感。

没有丝毫迟疑。

“弓箭手听令，立刻用强弩射杀这些牲畜。”

顷刻间，万箭齐发，遮蔽天日。

无数强弩射出，化作无尽流光。

以往无往不利的攻势，这一次却失效了。

因为那些奔驰的耕牛，个个身强力壮，皮糙肉厚，哪怕是被弩箭射中要害，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彻底丧失行动能力。

更何况，顾长生还给每一只耕牛身上都披上了轻甲，轻甲虽然防御力不如重甲，可也能有效弹开一些乱箭。

即使被射穿，有这层轻甲的缓冲，也仅仅只在耕牛身上留下一个小洞罢了。

一群发疯了的牛群，有多可怕，或许只有那位草原上的霸主最为了解。

事实上，连雄狮在发了狂的野牛群面前也要暂避锋芒。

野牛群数量一旦达到上千头，遇到侵袭者，就会成群结队的对侵袭者发动冲撞。

就算是作为万兽之王的狮子，也不敢在面对成群结队的野牛群时发动攻击。

而如今，秦军所面对的便是这样的冲撞，上千头耕牛一同奔袭，这是一幅多么壮观而震撼的画面。

如果他们不在牛群的冲撞路线上那便更好了。


大周国库。

自武明月英明神武的老父王，功高盖世的武帝北击匈奴，横推六国一统天下以后。

这里也汇聚了天下无数珍宝，乃一国重地。

唯有皇室血脉，方能拥有进入的资格。

踱步走进辉煌的殿宇，其中琳琅满目的珠宝，拥有各域风情的奇珍，都象征着这个王朝曾经的荣耀。

是啊。

这样的父皇，又怎能像顾长生笔记中所说那样，听信宦官谗言，罔顾忠臣。

武明月紧皱的眉头不禁舒展了几分。

心头之前的不安，也缓缓散去。

而是变得极为的平静。

那毕竟是一桩距今甚远无从查证的旧事。

但顾长生谋朝篡位却是事实。

对方的话又有几句能信？

不过都是美化自己的谎言。

“站住。”

目光落在角落里遮遮掩掩，做贼一般准备悄悄离开的几名禁卫身上，武明月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沉声喝道。

禁卫们浑身一颤，连忙转身跪倒，齐声道。

“参见陛下......”

“朕问你们，你们鬼鬼祟祟在干什么？“

武明月眼底闪过一丝寒芒，继续问道。

这一刻，她脑海中浮现出无数，坚守自盗，欺君罔上，勾结外敌，谋逆篡位，祸害江山社稷的画面。

并非她多疑。

而是自顾长生以后，她再也信不得这世间任何一个人。

“回禀陛下……没，没什么。”

禁卫们听到这句喝问，顿时间如临大敌，额头冒汗，战战兢兢道。

只觉得眼前这位英明睿智的女子，就仿佛一头发怒的母狮，随时会将他们撕碎吞食。

禁卫们这般的作态，自然瞒不过武明月的眼睛。

目光锁定在禁卫们身后被灰布遮盖的某物，武明月的嘴角，浮现起一丝冷笑。

“拿出来！“

武明月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威严之色，沉声道。

禁卫们闻言相互对视了一眼，不敢违抗武明月的命令，纷纷伸手掀开灰布。

“这，这是云烟花，这个季节竟然还有云烟花？！”

武明月看清里面的东西，整个人瞬间愣在了原处。

云烟花，是西北边陲一种极为特殊的稀有花朵，红白蓝紫四色相加，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开花的时间很短，而且只在夜间的边陲能够看见，所以有了云烟之名。

在听顾长生第一次说起，武明月便是在心中，对这素未谋面的花儿生出了喜意。

势必有机会要去瞧上一眼。

可之后物是人非，直到她如今登上帝位，也没有如愿以偿。

一时间武明月不禁有些恍若失神。

此时禁卫忐忑不安的声音遥遥传来。

“回禀陛下，是顾将……顾长生亲自培育的云烟花，他知道陛下喜爱，所以刻意从边陲带回种子，悉心照料。”

“但直到今日，种子方才有开花的迹象。”

“我们正准备将其带走……”

禁卫们低垂着头。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轻。

因为他们知道。

自那件事情发生以后，眼前这位女帝，再也听不进与那位将军有关的任何事物。

听到禁卫的叙述，武明月终于回过了神儿来。

她深吸了口气，压抑着内心复杂的情绪，抬手制止道，“罢了。”

“这是云烟花，朕也是有缘得见，如今它已经有了开花的趋势，也算是圆了我的心愿，你们回去吧。”

“谢陛下......”

众禁卫听到这话，顿时如蒙大赦，赶忙谢恩道。

只是一个个都是小心翼翼，不敢抬头。

因为，这些人都看得出来，这位英明神武的女帝陛下，心情并不是太好。

“陛下，我们还有事情要办，先行告退......”

禁卫们如蒙大赦，纷纷退下，只留下武明月一人站在原地。

她的眼眸微垂。

纤细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地上的花盼，感受着那份冰凉的触感，嘴角浮现出一抹苦涩。

“我们之间，这一切也都是能够伪装出来的吗......”

武明月低语道，目光落在地上的云烟花上，眸光闪烁。

眼前似乎浮现了，顾长生不分昼夜，不厌其烦的在宫殿之中浇灌，悉心照料这株花的景象。

一滴泪水悄无声息的从眼眶滚落。

顾长生，我恨你！”

她咬牙切齿的说道，目光中，杀机凛冽。

娇艳欲滴的云烟花被捏成粉末。

一阵风吹过，消失不见。

武明月的脸上也再次恢复了平静之色。

她倒是忘了。

除了皇室血脉，顾长生这位奉天王候，曾经的大周驸马也有进入国库的资格。

甚至拥有调遣国库银两，支配国库钱粮的权力。

如今正好借着这次机会，看看这位史无前例的大奸臣，究竟在其中中饱私囊了多少利益。

“陛下，这是近几年顾长生在国库的所有支出账本！”

影卫从暗处出现，跪倒在武明月的跟前。

武明月收敛了眼底的情绪，接过账本查看。

没过多久，嘴角再次露出冷笑。

顾长生啊，顾长生。

任你算的百无一漏，也终于还是留下了破绽。

贪污赈灾粮库，这样的大罪，你以为能洗得一干二净吗？

账本上记载。

那年冬月，南荒爆发前所未有的大旱，粮食颗粒无收，饥民遍地。

为支援灾情，国库明明分拨了十万担白面，却被这顾长生换做了粗糠。

什么是粗糠？

那是连畜生都难以下咽，与烂泥巴没什么区别。

这样的东西，又岂能够拿给人吃。

“来人，摆架南荒，朕一定要当着天下人揭破这大奸臣的虚伪面目，让所有人都瞧见他道貌岸然的外表下究竟藏着一颗怎样丑陋的心。”

不知为何，武明月感觉这时的心情格外的畅快。

多日以来的沉闷终于找到了宣泄。

一位君王如何，王侯如何？惟有最底下的百姓，是最为了解的。

顾长生当年既然能做出如此畜生不如的行径。

南荒的百姓想必早已对其恨之入骨。

武明月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听听天下黎明苍生对其的批判。

想到这里，她的唇角微翘，眉宇间露出一抹期待。

这样，才更有趣嘛......

“是。”

影卫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领命而去，转眼间消失在黑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