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在一旁有些尴尬，却又颇有些欣慰地看着我们。
“这样就对了。”
“星柏，小离，这件事是妈妈考虑不周，应该先跟你们商量好的。”
“你们是夫妻，要一个孩子是天经地义的，怎么会有不同意的道理？”
我急忙打断话头，“妈，你说的对，可是星柏的身体真的受不住的。”
“现在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们还有时间啊，南湘妹妹也会尽全力的，我们这个时候这样做对星柏没有益处呀。”
“妈，”我走了过去挽住她的手，“若是真的到了最后......我一定会为沈家留下血脉的。”
沈星柏也缓缓开口，“是啊，妈，我一定会好好活着奉养你终老的。”
我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自从他得了这个病以后，都是婆婆和我在折腾。
沈星柏自己却一直是一副淡淡的、漠不关心的模样。
只有在我将整个房子都贴上南玥的画像时有过过激的反应。
其余的时间则一直是一种活着挺好，死了也不错的模样。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清楚地表达想活下去的欲望。
婆婆的双眼绽放出惊喜的光芒，紧紧地抱住沈星柏，落下泪来，“儿子你终于想通了，你放心，妈妈一定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小离，湘湘，”婆婆转头看向我们，“还是得麻烦你们多上心了。”
我点头应是，看着南湘只觉得她跟南玥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按照原计划，应该要在半个月后，等沈星柏的精神紧绷到极致的时候，再在他面前复刻南玥死时的惨状。
可如今，我却有些忧心，沈星柏看起来好像清明了许多。
沈星柏瞪大了双眼，脸部肌肉抽搐，满是惊惧，在这样一张因为瘦削而凹进去的脸颊上，我一时竟分不清谁更像鬼。
“不，不......”沈星柏不断地摇着头喃喃自语。
他抖着腿往后退，被我一脚踢了过去，趴在了南湘身上。
我关上门，掏出变声器，里面便响起怨灵般的声音。
“为什么要害我？”
“星柏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害我？”
“我好痛苦，好难过啊。”
“你把我的命还给我。”
......
声音是我精心挑选的，非常贴合南玥的音色。
我静静地站在门外，看着监控，听着里面的鬼哭狼嚎。
沈星柏不断地用脑袋撞着门，“不是我，不是我害的，别来找我，别来找我......”
“是你，是你害我的，星柏哥哥，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害我？”
......
最后，沈星柏精神崩溃地跪在南湘面前，他头上都是血，满脸是泪，不停地磕头。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玥玥，我只是想让你乖一点的。”
“我不想害你的，我不想，我......”
沈星柏晕了过去。
我打开门，看着这个癫狂晕厥的男人，他身上有已经半点我曾经喜欢的样子了。
我把他拖回卧室扔到了床上。
又把南湘送回去，处理干净阁楼里的东西。
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婆婆，“妈，星柏疯了。”
沈星柏醒来后又哭又叫，嘴里喃喃自语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宛若疯子。
婆婆只能让人把他绑起来。
我哭着告诉她，“昨天晚上我送牛奶给星柏喝，正好听到阁楼上有动静，就一起去查看。”
“谁知星柏一进阁楼就把我关在了外面，他在里面不知道做什么，等我找到钥匙打开门进去的时候就只看到他晕倒在地上了。”
这番说辞并不严谨，但婆婆已经无力追究了。
施湛检举了沈氏财务造假和洗钱逃税的各种问题，婆婆和公司的高管都被带走调查。
罚款、判刑、入狱。
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就在一夜间坍塌了。
南湘也灰溜溜地回了南家。
想来她对沈星柏也并不是多么的真心。
施湛接手了沈氏的“烂摊子”，经过一番整合也算获利良多。
只是他忙这个狗样，还有时间隔三差五的来骚扰我。
“阿离，其实当年先看到你的人是我，只不过我当初跟沈星柏有朋友之义，你又喜欢他，才一直隐忍。”
“现在想想我就不该忍，既害了玥玥也害了你。”
“现在，你还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吗？”
我笑了笑，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顺其自然吧。”
我已经跟沈星柏离了婚。
他彻底疯了，被送到了精神病院。
我本以为90日过去后，他忘了南玥，情况会好些，可没想到却是越来越严重。
他不仅没有忘记南玥，反而对那日的场景记得越发清晰。
时不时就把枕头当成南玥，不停地给她磕头道歉。
医生这两日情况稳定了些，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他最后一次。
我进去的时候他正看着窗台上的多肉出神。
还是一样瘦，下巴上的胡须没有修剪，更显潦倒。
他看到我，歪了歪头，“你是谁？”
电光火石间一抹电光闪过我的脑海。
或许，我治不好他，并非是他不爱我，而是我，早已不爱他。
真好笑啊。
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沈星柏像是被我刺激到，又开始狂躁起来。
护士鱼贯而入，熟练地把他绑到床上，注射镇定剂。
我默默地离开了医院。
或许他是因精神疾病才忘记我的。
可是这一切对我而言都不重要了。
最重要的是，我现在，沐浴在阳光下。
“你还知道回来！”沈星柏阴恻恻地开口。
婆婆也不赞同地看着我，“小离，我本来以为你是个懂事的，没想到也这么任性，居然在那种情况下还出去乱跑，万一遇到一些心怀不轨的人可怎么好？”
“是啊江姐姐，你就这么讨厌星柏哥哥吗？居然情愿从二楼跳下去也不愿意跟他一起。”
“说起来你们是夫妻呀，又不是第一次了，姐姐现在才这么抗拒，莫不是在外面......”
南湘欲言又止，上下打量了我两眼。
沈星柏脸色一黑，上前两步大力地掐住我的下巴，他眼窝深陷，瘦得就剩一把骨头。
看着我时眼神如同恶狼般，“告诉我，是不是她说的那样？”
我一把挥开他的手，眼眶慢慢地红了，双眼噙着泪，“沈星柏，你太过分了。”
“这么多年我对你是怎样的你心里不清楚吗？现在就因为别人的一句挑唆你就要这样怀疑我。”
“是妈给我们下的药，你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对我这样主动过了，即便是因为药的关系，我也欢喜得不得了。”
“可是你知道你当时有多难受吗？你每贴近我一分，吐出的血就多一分，我情愿自己忍着也不愿意看你难受，所以才离开的。”
“可你竟然这样疑心我！”
我牢牢得抱着沈星柏，哭得不能自抑。
或许是因为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他面前示弱，第一次这样直白地向他表达自己的爱意。
沈星柏没有推开我。
他眼底有一瞬的柔软，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别哭了，小草，是我不好，我不该疑心你的。”
我深知过犹不及，慢慢收了声，从他怀里抬起头，怯怯地看向他，“你真的愿意相信我吗？”
“当然，小草，我知道你是最爱我的。”
这是他少有的精神正常的时刻。
我笑了起来，踮起脚亲了一下他的侧脸，“谢谢你，小星星。”
这是我们曾将浓情蜜意山盟海誓时，我对他的爱称。
已有许多年不曾唤过了。
沈星柏有一瞬间的失神，眼底闪过一抹怀念。
我心里冷笑着想：男人就是贱。
阁楼已经布置好了，只等着演员就位。
我在南湘的睡前牛奶里搁了两片安眠药，就让她睡死了。
我把他搬到阁楼，换上白裙，照着南玥坠楼时的姿势摆放好，在上面撒上鸡血。
只留一盏昏暗的泛着黄绿光的小夜灯，保证在能看清的基础上营造出恐怖的氛围感。
万事俱备，我敲响了沈星柏的门，奉上一杯牛奶，“星柏，喝杯牛奶再睡吧。”
他比前几天更瘦了，黑眼圈重得像被人打了一样，眼睛骨碌碌转动了两下，接过牛奶一口闷了下去。
背后南玥的照片散发着荧光，在夜色下显得格外渗人。
突然，楼上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
我吓了一跳，扑进他怀里，颤着声音道，“怎，怎么了......是不是进贼了？”
“星柏，我们去看看吧，好像是从阁楼里传出来的，我害怕。”
沈星柏沉默了会，点了点头，“好啊。”
我领着他往阁楼的方向走去，路上他突然来了一句，“我们结婚了吗？”
我愣了一下，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我们已经结婚五年了。”
沈星柏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看来是真的，脑子不太正常了。
站在阁楼门口，我往他身后躲，“我害怕。”
沈星柏不耐烦地一把推开了阁楼的门，里面的场景一览无遗。
昏暗黄绿灯光下，医院病床上都是鲜血，床头的相框是沈星柏和南玥的合照，蓝色条纹的病号服散落在地上。
墙上是鲜血写就的两个大字：救 我！
一身白裙的少女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昏迷着，她脸上惨白，七窍流血，身下是绽放的血花。
当初我刚走出医院大门，就听到背后穿来一声巨响。
回头时看到的大约就是这样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