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起来也不顺畅。
况且又是下雨之后。
土块和雨水混合，成了泥泞不堪的小道。
借着月亮撒下的薄光，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几道车轮印。
应该是廖薇他们离开时留下的。
祝涵燕穿着高跟鞋和裙子，用手机照着前路。
裙摆沾上了泥浆，高跟鞋更是时不时地陷进软泥里。
一切都让这条路变得更加难走。
祝涵燕没走几步便崴了脚。
鞋跟也断在了泥里，手和小腿被碎石划伤。
鲜血掉进泥水里，染出一小片红。
祝涵燕倒吸一口冷气，她其实很怕疼。
小时候摔一跤要哭个半天。
她也很怕一个人走夜路。
但现在她根本无人可以依靠。
毕竟，把自己扔在这里的人就是自己的男朋友。
自己最爱的那个人。
手机铃声响起，祝涵燕顾不上自己的伤口，赶忙查看手机。
是司机。
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一边觉得果然如此，一边又觉得心口酸胀。
毕竟是自己真真切切爱了五年的人。
祝涵燕自嘲一笑，用染了泥浆和鲜血的手指接通。
“你走出来没？再不快点就取消订单吧。”
“这么墨迹，不是耽误别人挣钱吗？”
“我加钱。”
司机沉默一下，“行。”
回到家，时间已接近凌晨。
祝涵燕身心疲惫，根本无心去处理伤口。
祝涵燕拿上睡衣，去卫生间洗去一身的泥泞。
洗完澡出来才看到手机上柴北发来的一连串的消息。
连珠炮一般。
自从廖薇回国，柴北给她发消息的频率明显上涨了。
不过都是指责。
“你去哪儿了？”
“大家都精心为你布置，给你准备生日惊喜。”
“你却一个人不告而别，你觉得你这样合适吗？”
“接电话！”
似乎是长久没有得到回复，柴北的心终于有了一瞬间的慌乱和烦躁。
“祝涵燕，你在哪儿？”
“怎么不回我消息？”
祝涵燕回拨了柴北的电话，刚一接通，便听到男人焦急地询问。
“你在哪儿？”
“在家。”
听到这句话，柴北的焦急喷发成一腔怒火。
“在家？”
“大家找你找了那么久，你电话不接，消息不回。”
“自己偷偷跑回了家？”
耳边柴北的指责与质问像是隔着层膜。
祝涵燕晕晕沉沉的，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柴北停下话头，怒意消减。
“怎么咳嗽了？”
“身体不舒服，所以提前回来了，咳......咳......”
嗓间的痒压抑不住，祝涵燕咳得停不下来。
手机听筒里传来柴北略有担忧的声音。
“生病了吗？我现在回去陪......”
戛然而止。
后面接上了甜甜的，无助的，带着泣音的女声。
“北哥，我手好痛啊，你快过来。”
是廖薇的声音。
于是柴北的话陡然一转。
“我现在给你买些药，你记得去拿，吃完药好好睡。”
“我现在有点事儿，待会儿再回去看你。”
说完不等祝涵燕再说什么，便急切地挂了电话。
手机上显示着冰冷的通话结束的页面。
祝涵燕关掉页面，拿起手机给自己今天拆掉的礼物拍这张照片。
发朋友圈配文：“过了一个很开心的生日，谢谢我亲爱的朋友们。”
她习惯于报喜不报忧。
无论过得再苦，也要让爱她的人安心。
这条朋友圈是祝涵燕发给在意自己的家人和朋友看的。
至于他，算了。


一句话让刚刚稍有些缓和的气氛再次凝滞下来。
廖薇眨了眨眼，“燕燕，你在说什么啊？”
祝涵燕往前走了一步。
她穿了高跟鞋，比廖薇高了点，视线垂下，轻飘飘落在廖薇脸上。
毫无重量的视线让廖薇的脸色越来越差。
“别装了，我说我都听到了。”
廖薇的脸色冷了下来。
她的几个朋友也意识到了现场的不对劲，替廖薇教训祝涵燕，出言讽刺。
“听到就听到了呗，反正说的是实话。”
“是啊，柴北的心本来也不在你身上。”
“实话而已，人不能这么小心眼儿吧？这都能生气？”
“大概得不到爱的女人容易发疯吧？”
说完，几个人捂住嘴，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祝涵燕没有在意她们的讥讽，只是走到镜子前掏出口红。
靡艳的红在嘴唇盛开，祝涵燕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嘲地笑了笑。
柴北把自己当成是廖薇的替代品。
忽视自己的感情。
而廖薇也只不过是把柴北当作是感情里的调味品。
随意玩弄。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两个还真是极其相配的。
把别人的满腔爱意当作是填充自己生活的摆件。
心情好了看一眼。
心情不好了不管不顾。
心情更不好了......
便可以随随便便地将其打碎、践踏。
柴北和自己没有修成正果。
难道廖薇和柴北就可以了吗？
祝涵燕也想知道，他们这种践踏别人真心的人。
是不是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祝涵燕收起口红，看向廖薇的好友。
“她对别人的男朋友这么感兴趣，你们可得小心了。”
几个女孩脸色一僵。
祝涵燕这句话把众人噎住了。
空气凝滞。
廖薇脸色难看，目光掠过祝涵燕脖子上的项链时又陡然一松。
阴阳怪气道：“男朋友？”
“相爱的人才能建立恋爱关系吧，他爱你吗？”
廖薇抬手卷弄着自己的头发。
“不过是我一出国，柴北觉得无聊，所以和你玩玩。”
“人要有自知之明，别把游戏太当真了。”
廖薇说完扭头走出了洗手间，没有半分单纯可人的样子。
祝涵燕明白，这才是廖薇最真实的样子。
她没有再去和她们争论。
祝涵燕抬手摸上自己脖子上的项链。
这是大学毕业柴北向她表白时送上的项链。
她视若珍宝，从来舍不得摘下。
十分精致的兔子吊坠，在洗手间的灯光下反射出绚丽的光彩。
可一旦打光消失，光彩也会跟着熄灭。
这条项链。
其实平平无奇。
一如她和柴北的感情。
看待爱的人，她会不由自主地戴上滤镜。
但一旦摘掉滤镜，他所爱的人也不过如此。
祝涵燕将项链摘下，随手塞进了包里。
祝涵燕出来时聚餐已经散了。
空荡荡的餐桌只剩下残羹冷炙。
柴北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所有人都离开了。
但没有人给祝涵燕留消息，告诉她大家都去了哪里。
祝涵燕垂眸，她已经不想和廖薇继续装作友好闺蜜的样子。
所以也不想去在意他们的行踪。
祝涵燕自己打车，准备回家。
却被司机告知农家乐进去的路很难走，需要祝涵燕自己要往外面走一段路才行。
这处农家乐四处皆是好景，依山傍水很多人都喜欢来这里消遣。
但路却格外难走，农家乐的主人坚决认为那条崎岖的路也是这里的特色。
那是一条坎坷不平的土路，开车会很颠簸。


凌晨三点，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祝涵燕睁开眼，急忙拿起手机。
看清消息内容后那颗泡泡突然被一根针刺破了。
咸湿的海水涌了上来，把一颗心冲刷得冰凉。
“燕燕，北哥喝多了，胡搅蛮缠的实在送不回去。”
“他以前喝醉了也不会撒酒疯，可能因为我回来他有点激动吧。”
“毕竟是故人相见，他的话太多了，所以才聊到这么晚。”
“他赖在我这死活不走，我一个人搬不动他，你来接一下他吧。”
恋爱五年，祝涵燕从来都不知道柴北手机的密码，更遑论用柴北的手机发消息。
但廖薇只是回国三天而已。
手机的棱角在手心硌出几道红印，微微的疼痛将祝涵燕从低迷的情绪中唤醒。
她松了握手机的力道，缓慢地回复了两个字：“好的。”
“哦，对了，地址是林顿大酒店304房间。”
什么天?
需要孤男寡女凌晨三点喝醉后去酒店聊？
祝涵燕没有再回复，起身换衣服独自一人去了酒店。
雨夜的冷风打在祝涵燕脸上，不得不让她清醒地认清现实。
在柴北眼里，她只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因为没能和廖薇在一起，所以才选择了她这个距离廖薇最近的人。
到地方后，祝涵燕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翻涌的情绪，这才敲响了房门。
几分钟后，廖薇打开了门。
她仍旧和五年前一样，清纯可爱，楚楚动人。
那双眼一眨一眨地好似在诉说主人的单纯和无辜。
“燕燕，你来啦。”
廖薇十分熟稔地缠住祝涵燕的胳膊把人带进门。
刚进门，祝涵燕就看到了柴北，他L着上身醉醺醺地摊在床上。
廖薇见状有些不知所措，眼睛慌乱地看向祝涵燕。
“燕燕，你别误会，北哥只是喝多了，因为他吐了一身，所以我这才把他的上衣脱了。”
“我们什么都没发生，真的只是聊了聊天。”
“燕燕，你要相信我们啊。”
廖薇越说语气越急促，声音也越来越大，吵醒了床上的柴北。
柴北看见廖薇，愣了一下，酒醒了大半，声音带着几分不悦。
“你怎么来了？”
“北哥，燕燕她只是关心你，所以才来接你的。”
说着，廖薇又欲盖弥彰地加了一句。
“她没有别的意思。”
祝涵燕闻言很是平静。
“不是你说你一个人搬不动他，所以才让我来接他的吗？”
廖薇脸上没有一丝被揭穿的尴尬，扭头对柴北解释。
“我知道因为我，你们两个之间弄出了很多误会。”
“所以才把燕燕叫来的，想要帮你们缓和一下关系。”
“但没想到反而把事情办砸了，燕燕，我和北哥真的没什么，你别生气了。”
廖薇的泪珠成串而下。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回来的。”
廖薇像是受到了什么欺负或者是威胁。
凄楚可怜的样子让柴北一阵阵心痛。
“祝涵燕，你别太过分了！”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和薇薇什么关系都没有。”
“你凌晨三点过来是什么意思？捉奸吗？”
“你就这么喜欢给别人泼脏水？”
面对柴北的怒火，祝涵燕没有多说。
在廖薇回国的这几天，她已经听够了柴北这种不问缘由的指责。


她不仅一次向他解释她从未在别人面前多嘴廖薇的事。
可惜没用，柴北从来没有相信过她。
只要一听到关于廖薇不好的言论，柴北扭头就会质疑祝涵燕。
祝涵燕一开始心如刀割，而现在居然已经痛得有些麻木了。
她闭眼，忍住即将掉出眼眶的泪水，把胳膊从廖薇手中抽出来，转身便要离开。
她这副不做辩解的样子反而让柴北不安。
柴北冲过来抓住祝涵燕的手。
“站住！你去哪儿？”
“回去。”
不是觉得她不该来吗？
那就把时间留给他们两个好了。
面对祝涵燕没什么情绪的语气，柴北握着祝涵燕的手紧了紧，难得地解释了一句。
“薇薇怕打雷，我只是陪她聊天，你别多想。”
廖薇从沙发上拿起外套披在柴北身上。
“北哥，你和燕燕一起回去吧，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我现在没那么怕打雷了，真的。”
柴北还在犹豫。
廖薇擦了擦脸上的泪。
“北哥，那些流言和燕燕没有关系，你不要惹燕燕生气了。”
柴北握着祝涵燕的手最终还是松开了，语气暗含警告。
“明天周末，你一个人回去好好休息，不要和别人乱说今天的事。”
“薇薇回国后事情够多了，你不要在外面散播流言影响她的名声。”
“你不是小孩子，难道不知道这样做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麻烦吗？”
“薇薇她从小就怕打雷，甚至会吓晕过去，等雨停了我再走。”
廖薇在柴北身边擦着眼泪向祝涵燕道歉。
“燕燕，你别怪北哥，都是我的问题。”
“我从小就怕打雷，身体不好，你也知道我和北哥从小一起长大。”
“小时候一打雷北哥就会哄着我，我已经习惯了，有他在我才安心。”
“燕燕，你别多想，我和北哥真的没什么。”
说着，泪珠像决堤的洪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柴北看到廖薇的眼泪一脸的心疼，扭头面对祝涵燕时心疼又化作了冰冷。
“你先回去吧。”
说完将祝涵燕赶出门外，砰一声关上了门。
带起的风扑在祝涵燕脸上，像是被扇了一个嘲讽的耳光。
隔着酒店的门，祝涵燕隐约听到柴北温柔.软语地哄人。
这是自己从来没有过的待遇。
“好了好了，薇薇别怕，北哥在呢。”
“北哥会一直陪着你的。”
好体贴！
柴北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过话，他在她面前总是高高在上，带着一种优越感。
话也少，即便他们恋爱了五年。
柴北在她面前始终冷冰冰的。
祝涵燕也曾觉得不满，她抱着柴北的胳膊撒娇，要求柴北哄一哄自己。
而当时柴北只是冷硬地将胳膊抽走。
“我不会哄人。”
原来柴北不是不会哄女孩子，只是从来没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罢了。
不然他怎么记不起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呢？
祝涵燕裹紧了大衣，一个人走进了冰冷的雨幕里。
雨中午时便停了，但柴北直到傍晚才回来。
祝涵燕正坐在茶几旁拆朋友们送来的生日礼物。
柴北站在一边随口问了句。
“买了什么？”


祝涵燕沉默了几秒。
“朋友寄过来的礼物。”
柴北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日期，愣在原地。
这才反应过来他把祝涵燕的生日忘了。
以往他对祝涵燕在冷淡也会记得她的生日，并贴心准备一份昂贵精致的礼物。
但是因为廖薇，他忘了。
柴北放下手机，略有愧疚。
“收拾一下，我们出去吃吧。”
“顺便见一见我的朋友，你不是一直想要认识一下我身边的人吗？”
祝涵燕很是诧异，她以前不是没有和柴北说过想要和他的朋友们聚一聚，互相认识一下。
但柴北总是用各种理由推脱。
于是她这位正牌女友从来没能在柴北的家人朋友面前露面。
现在因为廖薇的出现，导致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紧张。
他反而主动提及了这件事。
祝涵燕摇头拒绝，柴北却十分坚持，甚至给祝涵燕挑好了衣服。
祝涵燕拒绝不掉，只能换上那条裙子跟着柴北出门。
聚餐地点是一处农家乐，祝涵燕到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了一群人。
“哟，北哥，来啦。”
柴北的朋友围上来看到祝涵燕后笑嘻嘻地捅了捅柴北的胳膊。
“可以啊，北哥，女朋友这么漂亮还遮遮掩掩的。”
“是啊，也不早点带出来给我们认识认识。”
“叫什么名字啊？”
祝涵燕在柴北身边，脸上带着笑，落落大方地跟众人打招呼。
“初次见面，我是祝涵燕。”
“燕燕，你怎么来啦！”
人群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廖薇从众人之间穿过。
插到柴北和祝涵燕中间，搀住祝涵燕的手。
“你过来也不说一声，我都没给你准备什么。”
祝涵燕一愣，目光看向柴北。
原来如此，带她来聚会只是因为愧疚上头的一时兴起。
这场聚餐也不是为了给祝涵燕庆生，而是为了欢迎廖薇回国。
柴北的朋友都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他们一群人玩得火热。
祝涵燕坐在柴北身边像是一个外人。
祝涵燕在众人的喧闹中起身去了洗手间，还未进门，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薇薇，你看到没有，北哥的眼神就像黏在你身上了一样，祝涵燕那个女朋友当得像是个笑话。”
“是啊，薇薇，你不是想和北哥发展一下吗？干嘛还捧着祝涵燕，直接和北哥提一句他就会和祝涵燕分手了吧，何必费这么大的功夫。”
廖薇的声音褪去了单纯，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
“我又不是祝涵燕，上赶着给人接盘，太轻易得到东西，男人是不会珍惜的，不吊着他怎么让他对我念念不忘呢？”
吱呀一声，祝涵燕推开了洗手间的门。
对上了廖薇的目光。
刚刚还在侃侃而谈的众人突然停了下来。
祝涵燕的到来像是按下了静音键。
廖薇得意的表情尚挂在脸上，看见祝涵燕后化作了满面惊愕。
“哒哒”，祝涵燕的高跟鞋和地砖敲击出清脆的响声。
廖薇这才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扭曲片刻又化作了亲昵。
她走过来要搀祝涵燕的手。
“燕燕，你也来啊，刚刚怎么不和我一起。”
祝涵燕侧身，将手背到了身后。
平静的双眸直视廖薇。
“我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