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签个字而已，对你来说有那么难吗？”

“你如果不签，那灵珊一辈子都完了！”

两人轮番上阵，一直帮程灵珊说话。

被撞的人是我，躺在病床上的我，差点见阎王爷的人也是我。

可在他们的言辞当中，好像我才是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

而肇事逃逸的程灵珊，只是一个无辜者。

我越听越心寒，冷冷地说道：“别费口舌了，这份谅解书我不会签的。”

见我不肯松口，程灵珊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痛哭流涕道：“沐澄，我对不起你。”

“我承认，那晚确实都是我的错。”

“让你承受了莫大的伤痛，我很内疚，良心一直在自责。”

“我愿意接受惩罚，还有那个保研名额，我也还给你。”

说完就跑到病房阳台，爬上围栏作势要跳楼自杀。

两个竹马吓坏了，急忙上前拉住她。

程灵珊用力挣扎：“别拦我，是我害得沐澄受伤，我有罪！”

“只有惩罚自己，我心里才会好过一些！”

顾九言流着泪，对我怒目而视：“沐澄，瞧你干的好事！”

“你真要把灵珊逼死才愿意吗？”

乔越更是刚烈，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果刀，直接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红着眼看向我：“沐澄，我不能让你毁了灵珊！”

“如果你今天不肯签下谅解书，我就死在你面前！”

我的身体猛地一震，内心如同翻涌的海浪，无法平息。

那年高考结束后，我在校外被几个混混拦住。

混混头子想要污辱我，关键时候，乔越出现了。

他和混混们殊死搏斗，然而双拳难敌四手，最后被揍得鼻青脸肿。

但他没有示弱，而是抓起地上一块锋利的碎玻璃指向混混们，连手掌被割出血都不管不顾。

“敢再上前一步，我就跟你们拼了！”

“想碰她，除非弄死我！”

脸上的决绝和疯狂，和现在一模一样。

但他一心想要保护的人，已经不是我了。

就在这时，程灵珊跳下围拦，试图夺下乔越的水果刀。

“乔越，别做傻事！”

“为了我这种人，不值得啊！”

抬起手时，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她手腕上戴着的同心锁。

不管颜色还是款式，都跟两个竹马送给我的那个，一模一样！

绝望就像一把锋利的刀，深深刺入我的心脏，让它彻底死去。

我哽着喉，从垃圾桶里捡起半截笔，在谅解书上麻木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程灵珊如获至宝，赶紧接过。

乔越放下刀子，第一时间查看程灵珊的伤口。

顾九言急道：“赶紧去找医生检查一下，别弄出个脑震荡来。”

他们扶着程灵珊离开了病房，再也没看过我一眼。

我扔掉断笔，望向窗外。

点点白色不断从天空飘落。

原来是下雪了。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很美，很纯洁。

但也很冷。

冷得入骨透心。

……出院那天，信誓旦旦要来接我的两个竹马，一直没有出现。

我一个人办理手续，结清费用的时候，看到了程灵珊刚发的朋友圈动态。


奶奶弥留之际，嘴里一直念叨着乔越和顾九言的名字。

我流着泪给两个竹马打去电话，却接连被挂断。

好不容易接通后，他们很不耐烦地抱怨道：“每当我们和灵珊在一起时，你都要打电话来骚扰，有完没完？”

“明知道我们今天要帮她实现愿望单上的心愿，你偏要来胡搅蛮缠！”

“江沐澄，你这种小心眼，只会令我们越来越讨厌！”

电话挂断的瞬间，心电图成为一条直线。

奶奶带着遗憾，永远闭上了眼睛。

就在我伤心欲绝时，程灵珊的朋友圈更新了一条动态。

美得像油画一般的落日余晖下，两个曾经发誓非我不娶的男人，和她亲蜜相依。

“和心爱的人一起看晚霞，是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和幸福。”

我彻底心死，将戴了十年的同心锁解下，扔进垃圾桶里。

圣诞节那天，乔越和顾九言并排站在校门口。

手里拿着鲜花，等待我从他们中间作出最后的选择。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

我已经抱着奶奶的骨灰盒，坐上了前往偏远山区支教的大巴车。

独自一人处理完奶奶后事，我返回学校。

走进教室，同学们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江沐澄今天怎么来学校了？”

“估计是想通了，来跟乔越和顾九言道歉的吧。”

“呵呵，道歉有什么用，迟了。”

“谁不知道，他们现在喜欢的人是程灵珊？”

“不懂得珍惜的人，活该被抛弃。”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闲言碎语，默默坐到角落里，开始查阅资料。

没过一会，乔越和顾九言来了，他们径直走到我的面前。

教室内的嘈杂声迅速消失，所有人都偷偷望向这边。

乔越用指背叩响桌面，轻咳一声。

“沐澄，这几天你去哪了？”

“电话不接，消息不回。”

“打电话给林奶奶，她也一直关机。”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吗？”

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抿着唇，没有抬头看他。

顾九言皱起眉头：“还在生我们的气？”

乔越扫了周围的同学们一眼，低声说道：“沐澄，这里太吵了，找个地方聊两句？”

我知道他想要聊什么，淡淡地说道：“不用聊了，那个保研名额，我放弃。”

班里的保研名额只有一个，我放弃了，自然会落到程灵珊的头上。

他们没想到我会这么爽快地答应，先是一愣，然后脸上绽放出笑容。

笑着笑着，顾九言突然发现了什么。

“沐澄，我们送你的同心锁呢？”

“怎么不见了？”

这个同心锁，是十二岁生日时，乔越和顾九言亲手为我戴上的。

当时的我懵懂无知，不了解它的含义。

还傻傻地问这是什么东西？

他们红着脸告诉我，长大后想结婚了，只要将同心锁摘下来，戴到他们其中一人的手上。

那他就会成为我的丈夫。

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这是少男少女间最纯情，最动人的表白。

从那一天起，我知道了他们的心意，暗自欢喜。


只是那个人已经不再是我了……一曲终了，主持人拿起话筒，宣布今晚舞会大奖获得者。

不出意外，和两个校草共舞的程灵珊，拔得了头筹。

发表获奖感言的时候，她故意在台下寻找我的身影，眼中是胜利者的得意。

乔越和顾九言则一直看着她，浅笑盈盈。

而我的脸上，只有苦涩。

感言发表到一半，我起身离场。

走到校门时，手机突然响起。

顾九言发来消息：“沐澄，你在哪？”

“乔越想和你跳第二支舞，可一直找不到你。”

我没有回复，直接关掉手机。

身后的体育馆依旧灯火辉煌，声乐糜糜。

只有我一个人渐行渐远……我没有回家，而是来到学校附近的美食街。

街尾有个摆摊的老婆婆，乔越和顾九言最爱吃她家的牛杂。

以往的每个周末，我都要陪他们来好几次。

但自从程灵珊出现后，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今天不是周末，加上入冬后温度骤降，所以街上冷冷清清。

老婆婆热情地招呼我坐下，先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海带骨头汤，让我暖暖身子。

她和蔼的笑容让我想起了奶奶，眼角忍不住有些发酸。

老婆婆是过来人，见我心情不好，而且只有一个人来，似乎猜到了什么。

但她没问任何问题。

我点了平常吃的萝卜牛杂，正要动筷时，面前突然多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顾九言气呼呼地质问：“沐澄，你什么意思？”

“不打招呼，一个人偷偷跑来这里。”

“给你发消息不回也就算了，竟然还关机！”

乔越也紧锁着眉，但声音还算温柔：“沐澄，你不会是因为今晚的舞会，我们没有跟你跳第一支舞，所以生气了吧？”

我没说话，夹起一块萝卜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明明还是熟悉的口感和咸淡度，可现在吃起来，却有些索然无味。

顾九言轻咬唇角：“沐澄，陪灵珊跳第一支舞，是我们上星期答应过她的。”

“这也是她愿望单上的第七个心愿。”

“之前本来想跟你说，但你那几天不回消息，不接电话，想说也无从说起。”

“所以这事不能怪我们。”

乔越说道：“虽然第一支舞我们不能跟你跳，但后面还有很多支舞啊。”

“你不声不响就离开会场，招呼都不打一个，会让我们担心你的。”

“如果你有什么心事，或者有什么不满，可以好好跟我们说。”

“没必要搞什么冷暴力。”

我心中冷笑不已。

只因一个保研名额，他们可以整整一个月不理睬我，不和我说一句话。

就连奶奶临死前想最后见他们一面的愿望，都无法实现。

玩冷暴力的明明是他们，现在却反把帽子扣到我的头上。

何其可笑。

见我不吭声，顾九言继续说道：“沐澄，女人不能太过小器。”

“别因为一点小事情就死钻牛角尖。”

他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后，里边静静躺着一个同心锁。

和我之前扔到垃圾桶里的那个，款式一模一样。


但也一直苦恼，到底该选谁作为自己的终身伴侣。

因为不管选择谁，另一个都会受到伤害。

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奶奶去世之后，我终于做出了最后的抉择。

保研名额我不要了，他们两个，我也不要了。

就像那个同心锁一样。

被玷污过的脏东西，就应该被扔进垃圾桶里。

看着焦急的两人，我平静地说道：“同心锁的绳子断了，我扔了。”

顾九言眉头一紧：“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能说扔就扔？”

“绳子断了而已，难道你就不能重新系回去？”

我嘴角泛起苦涩。

他说的没错，绳子断了可以重新系回去。

但感情断了的话，还能再系回去吗？

我看着空荡荡的手腕，沉默不语。

顾九言还想追问，乔越一个眼神制止了他。

“沐澄，今晚的舞会，你的裙子准备好了吗？”

毕业舞会是海大的传统，每届学生都要参加，不得缺席。

我点点头，说已经准备好了。

“那我们就不打搅你学习了。”

他们离开后，我打开手机网站，搜索关于山区支教的帖子。

正看得投入时，旁边位子上多了个人。

是程灵珊，她嘴角勾起，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江沐澄，听说你已经放弃了保研名额。”

“谢谢你的慷慨大方。”

“对了，我还要提醒你一件事情。”

“今天晚上的舞会，恐怕你要另寻舞伴了。”

“因为他们已经答应，要和我跳第一支舞。”

这样赤裸裸的炫耀和嘲讽，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之前的每一次，我都会愤怒，反应激烈，甚至争吵。

但这一次，心里泛不起任何波澜。

和湖水一样平静。

我甚至都懒得看她一眼。

程灵珊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哼，装什么装。”

“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心里已经哭过无数回了吧？”

“江沐澄，你斗不过我的。”

“不管爱情还是学业，你都注定是个失败者！”

她恨恨地离开后，我给山区扶贫办打了个电话。

“您好，我想咨询一下，你们那里还缺支教老师吗？”

……晚上的体育馆热闹非凡。

同学们身穿华丽礼服，欢声笑语，翩翩起舞。

程灵珊没有说谎，乔越和顾九言轮流陪她跳了第一支舞。

她是整个会场最耀眼的明星。

而我坐在最偏僻的角落里，孤独得像一个看客。

光影萦乱中，眼前不觉浮现出十多年前的画面。

幼儿园中秋晚会，乔越和顾九言为了当我的舞伴，吵得不可开交。

老师和园长哭笑不得，极力劝说，可他俩根本不听。

我清清楚楚记得，他们当时的小脸有多倔强，语气有多奶凶。

“沐澄是我的，你不能抢！”

“沐澄不是你一个人的，我也有份，为什么不能抢？”

最后无奈之下，我一手拉着乔越，一手拉着顾九言，跳了个不伦不类的舞。

逗得家长们哈哈大笑，眼泪都出来了。

时至今日，他们依旧在争抢舞伴。


乔越柔声说道：“沐澄，把它戴上吧。”

“还记得你之前说过的话吗？”

“圣诞节那天，就是你做出选择的时候。”

“你把同心锁戴在谁手上，谁就是你的男朋友。”

“不管你相不相信，总之我和九言对你的心，从未改变过。”

我看着全新的同心锁，眼神复杂，心里五味杂陈。

乔越和顾九言相视一笑，拿起同心锁，像当年一样，想亲手帮我戴上。

我正要拒绝，突然，不远处响起发动机的轰鸣声，还有路人的惊呼。

一辆小轿车朝这边横冲直撞而来，速度越来越快。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奋力将他们推开，下一秒就被撞飞了。

一刹那，我脑海中竟然浮现出奶奶临终前的模样。

在无边的黑暗和剧痛的侵袭下，很快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

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身上缠满了绷带。

护士说我命大，抢救了一天一夜，总算是活过来了。

“照顾你的那两个男生，这两天几乎没合过眼。”

“一直守在你身边流泪，上午接了个电话后才离开的。”

“既然醒了，就告诉他们一声吧，别让他们太过担心了。”

对于护士的善意提醒，我木然地应了声是。

刚要拿起手机，乔越和顾九言回来了。

跟他们一起的，还有程灵珊。

原来那天晚上的黑色轿车是程灵珊开的。

她撞完人后立马逃逸，直到昨天才被抓获。

所以今早一接到电话，乔越和顾九言就丢下我急匆匆地离开，到警察局将她保释了出来。

在局里蹲了一晚上，程灵珊满脸憔悴，与毕业舞会时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

她不断用眼角偷瞄我，很是紧张。

我大概猜到了他们的来意。

果不其然，几句客套话后，乔越拿出了一份资料。

“沐澄，这是一份谅解书，先把它签了吧。”

我将他递过来的笔一折两断，扔进垃圾桶。

顾九言拧着眉：“沐澄，为什么不签？”

我冷冷反问：“我为什么要签？”

“因为这关系着灵珊的未来！”

顾九言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们问过了，那天晚上的车祸，纯粹是意外。”

“灵珊想开车来接我们，却因为一时紧张，错把油门当成刹车。”

“之后的逃逸也是因为惊慌失措，才犯下的过错。”

“灵珊很后悔。”

“我找律师了解过，只要你签下谅解书，她很大概率不用坐牢，也不会影响学业。”

“沐澄，大家都是同学，你为什么不能理解一下，帮她一把？”

乔越也说道：“沐澄，人孰无过。”

“我知道因为舞会的事，你对灵珊心有芥蒂。”

“但她真不是故意撞你的，你也知道，我们帮她实现的第一个心愿，就是考驾照。”

“作为一名新手女司机，犯错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现在其实也没什么事，医生说休养两个月就能出院了。”

“再说了，要不是你偷偷跑到美食街，害我们去找你，这起车祸根本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