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的粉墨，我为他缝补的戏服，和亲笔为他写下的话本子。

那时我总是想，我们会是话本中的才子佳人。

却忘了镜花水月，自始至终本就是一场空。

傅云渡，我不要再爱你了。

说来真是荒唐，收拾了一通，竟然没什么自己的东西。

窗外传来扑棱棱的声音，我开窗，发现那只信鸽已飞了回来。

“皇儿，两日后，父皇派御林军来接你。”

看完后，我深呼一口气，将纸条烧成灰烬。

两日，不长不短，足够我与这里的一切割席了。

我坐在窗前，一夜未眠。

梨园的小厮来唤傅云渡上妆时，看到我脖颈上的红痕，眼神很暧昧。

我垂眸用衣袖遮住，将妆匣里的银钱都给了他。

“宁姑娘这是何意？”小厮很惊讶，还是把钱收了。

我摇了摇头，只说云老板还在休息，莫要再催了。

“可...”小厮看上去有些为难。

“三公主府上钦定云老板上台，皇命难违，可不是你我这样的草民能左右的。”

小厮并不知我的身份，毕竟全梨园的人，都以为我是傅云渡身边没名分的泄欲丫鬟。

似是得了三公主的封赏，竟也开始狗眼看人低了，不屑的瞧我一眼。

3

听旁人再度提起三公主，千疮百孔的心还是不免一痛。

我刚想说话，身后便响起一道清冷嗓音。

“我去。”

傅云渡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初晨的熹光落在他脸上，仍是那样俊美的不可方物。

眉目却是清冷着，他皱着眉，冷淡看我一眼。

宿醉让人断片，他完全忘却是昨夜是如何的失态，也完全未能察觉到我的失落萎靡。

“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做主？”

路过我时，他冷冷撂下一句，在小厮的嗤笑声里扬长而去。

我咬住嘴唇，生生忍住将落
有接，簪子掉在地上，沾满尘埃。

“你说不要就不要？”

傅云渡皱眉了，语气里似乎在觉得我无理取闹。

“你替我收着吧，阿渡。这簪子漂亮，太招摇，我以后不想招摇了。”

我懒得纠缠，便故意说他爱听的话。

那柄簪子，我本以为他会捡起来，那怕一次，就像从尘埃里捡起我破碎的心。

可直到我转身，傅云渡也没有说一句话。

便就如同我的过往，在尘埃里掩埋，一丝光亮也没有留下。

“傅云渡，我要走......”

我本想开口，与他作别，小厮却冲进来打断。

“云老板，三公主有恙，府上召您去唱曲儿呢。”

于是我的话就这样断成了半截，眼看着傅云渡头也不回的背影，叹了口气。

就这样吧，傅云渡，我就要走了。

父皇接我回宫，就在今日。

从此你我，便是两个天地了。

御林军正午会到，我回到屋里，换上公主服饰。

这还是当年不懂事逃出来时，身上穿得那套。

我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穿了，不曾想还有今日。

听门外的小厮说，三公主今日点了好几处戏，尽是云老板亲自伺候。

我想，婉宁也是太大胆了。

她与谢小将军新婚燕尔，便如此行事，怕是得意昏了头了。

这样贪心的人，从来都不懂月盈则亏，水满则溢。

浩浩荡荡的御林军亲自来迎我时，傅云渡正三公主府唱着那一出霸王别姬。

忽闻外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听得旁人说道，是永宁公主回朝觐见，霎时煞白了脸庞，曲子也不成调了。

“永宁公主？哪个永宁？”

“哎呀，便是去年失踪的嫡公主，说什么与人私奔，其实是为国祈福了。”

“陛下特意用了皇后仪杖来迎公主，可见宠爱依旧呢。”

戏
破事公诸于世吗！”

他眼尾泛红，声声泣血，跪在我面前不肯挪动。

如此，倒真像是我负了他。

但我比谁都清楚，他从未想过我会回宫，从未想过父皇早就原谅我。

他怕我重回枝头，那么当年之事，对他、对婉宁，都是灭顶之灾。

至于，公诸于世？我冷笑一声，只觉得他蠢得透顶。

甚至不需要我一个眼神，御林军的守卫，便将他打得鼻青脸肿。

“云老板不在万春楼迎客，反而胡乱攀扯，当心我撕了你的嘴，拿去喂狗。”

“不知这名扬满京的嗓子，是什么滋味啊？”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原来这个鼻青脸肿的疯子，竟是万春楼光风霁月的傅云渡，云老板？

我坐在高车之上，打马而过。

百姓们纷纷围上指指点点，将他陷入舆论的漩涡。

被流言蜚语吞噬的感觉，拜你所赐，我曾尝过，如今你也该受一受了。

在外漂泊了这么久，回到宫中，竟有些恍如隔世。

父皇早就原谅了我，我此番决意回宫，在他眼中算是回头是岸。

他封了所有知道当年之事的口，又放出确凿的说辞，说我只是为国祈福出宫。

宫中的日子，一如往常，但很快有人坐不住了。

婉宁是在我回宫第三日，来拜见我的。

再次相见，我已不再是能被她肆意羞辱的阿宁。

我是她的嫡姐，永远压她一头的永宁公主。

看着她一身素装，脱簪代罪的模样，我笑了笑，还是这样欺软怕硬啊。

“皇妹何事，穿得这样素净。”

“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这里出了丧事呢。”

我的话中不怒自威，婉宁浑身一身，登时跪在我面前。

“是，是皇妹有罪，先前冒犯了皇姐。”

“如何冒犯，你倒是说说看。”

我拨弄着蔻丹，漫不经心，实则剑刃

在嫁与少年将军的前一夜，我被梨园戏子蛊惑，随他私逃出宫。

因此我丢了皇籍、失了民心，全国通缉下，只能做戏子见不得光的禁脔。

白日里清风朗月的角儿，对我爱答不理，到了夜里恨不得死在我的身上。

直到那一天，三公主将要嫁与少年将军的圣旨昭告天下。

那夜，傅云渡在台上唱了一夜霸王别姬，最后醉醺醺的倒在台上。

我听见戏院领班对他说：

为了三公主能嫁与心上人，你不惜坏了长公主的贞名，真是情根深种。

傅云渡苦笑，眼中有泪：为了她，我什么恶心、什么贱人都受的住。

听后我安静的离开，倒了煮好的解酒茶，回房放飞一只信鸽。

父皇，我玩累了，想要回家了。

1.

“父皇，永宁倦了，也知错了。”

我放飞信鸽，看着它振翅飞向皇宫。

彼时苍凉的月光，照亮了憔悴的脸，我苦笑一声。

自从一年前被傅云渡蛊惑出宫，我已许久未有心力，望向宫廷的方向

从前是不敢、不愿，但这一次，我真的想要回家了。

去年的春天，我还是晋国皇宫的永宁公主，万人之上的天之娇女。

在被赐婚，将要嫁与少年将军的前一夜，被宫里的戏子傅云渡蛊惑。

一夜缠绵后，他眉眼深情的说要带我走，给我自由。

本就对皇家联姻无感的我，抵不住他的一腔柔情，便与他连夜私奔。

第二天， 永宁公主抗旨不尊，与登徒子偷情私奔的故事便传遍大街小巷。

京中皆传，公主看似尊贵，实则是个人尽可夫的淫妇。

流言蜚语里，父皇震怒，将我视为皇室的奇耻大辱。

为了安抚民心和将军府，我被削了公主皇籍，也失了民心，更被全国悬赏通缉。

一朝从遥不可及的金枝玉叶，成了人人唾弃指摘的通缉犯。

但那
主位上，不过半炷香的时间，父皇便知道了来龙去脉。

他愤怒的甩了婉宁两个耳光，她又痛又惊，竟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谢将军府送来了一纸休书。

上面写着，婉宁公主德行有亏，残害同胞，红杏出墙，不守妇道。

谢小将军谢今安，已抓到奸夫，要休了她。

昔年之事真相大白，婉宁被关进了宗人府。

在惊奇嬷嬷们的拷打下，这个色厉内荏的草包，几乎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都不用上多重的刑法，便从头到尾吐了个干净。

婉宁自幼妒我嫡出，只要是我有的，她都肖想。

当年谢小将军鲜衣怒马，与我乃是娘胎里便定下的婚约。

婉宁恨自己未能托生在皇后腹中，谢今安便成了她战胜我的奢望。

于是便已公主之尊，与当时还是戏子的傅云渡私相授受。

于是便有了当时惊鸿一瞥，风流一夜后才子佳人私奔的戏码。

至于那些第二日便遍布京中的流言蜚语，也是婉宁授意万春楼做得决定。

可惜，现实是现实，而话本注定是话本。

“逆女！”

父皇在知道真相后，气得浑身都在抖。

如我当年一般，婉宁被削去皇籍，贬为庶人，吊在城楼上日日曝晒，直至身死。

谢今安一纸休书，早就与她划清界限，也替我抓来了那个所谓的奸夫。

傅云渡，再次看到他时，我微微诧异。

记忆里的他总如高岭之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但如今的他，形容憔悴，邋遢凌乱，浑身都是臭气。

我站在高堂之上，冷冷俯视着他。

傅云渡似乎是神志不清了，看到我时却双眼睁大，叽里呱啦的发出怪声。

“他的嗓子喝了好东西，以后连说话都难，再也不能唱戏了。”

谢今安立在我身侧，踹了他一脚，那人便如丧家之犬般发出怪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