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我不想跟她吵，竭力温柔。
“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你什么意思，当着我的面就跟她这么亲热，跟我示威是不是？”
“你要不爱我就直说，孩子不要了，我们离婚，你少他妈恶心我！”
我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亲热…谁？”
“少装了！你和思思那腻歪样我看得清清楚楚！”
“思思是你朋友，我只是出于客气才…”
“你骗我！我要离婚！”又一个巴掌，还是同一位置，我能感到血在向下滑。
忍着疼，我拉住她。
“晓芸，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你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她狠狠的拍自己的肚子，把我吓坏了，连忙举手后退，再不敢碰她一下。
然后她说要回家，威胁我敢跟着她就给我来个“一尸两命”。
我怂了，我不敢。
三天后，她告诉我，她预约了流产手术。
我疯了似的找她，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承诺她想要的一切。解释、道歉，无论多少遍我都愿意。
她笑了，笑得控制不住，越发癫狂，甚至笑出了眼泪。
她说，“陆城，你真好骗。”
“孩子我已经做掉了！”
那一刻，我像被扔进冰川彻骨的海底，浑身被寒冷刺透，那感觉让我窒息。
心底有什么在坍塌，爱在瞬间被消磨殆尽。
我坚持不下去了。
世界寂静下来，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夏晓芸，我已经不爱你了。”
她嗤笑，“可是，你承诺过爱我一辈子，你还发誓说如果不爱我了就不得好死。”
呼吸打在耳朵上，是凉的。
“陆城，你这辈子都摆脱不了我了。除非我死。”她指了指我被灼上的手心，“可惜你舍不得。”
“等着吧，我们之间没完。”
隔了两年，我对她的话还残留着执行力。
我能忍得了她的打骂、发疯，甚至诅咒，但是却对她的眼泪没一点反抗。
她这人向来倔强，不服输也不示弱，眼泪对她来说像是耻辱。
可现在，隔着电话，我分明能听到她在哭，能感受她的无助。
我叮叮咣咣的收拾东西，把林琳也惊醒了，她也替我着急，一个劲儿的让我快点去。
我当时真的太着急了，完全没觉得她给我的地址奇怪。
那是ＫＴＶ的地址。
某包房，我急迫的一脚踢开门。
五光十色的灯、震耳欲聋的音乐，狂欢着舞蹈的人们里，我看到喝得醉醺醺的夏晓芸。
她看到我，穿越人群而来。
大声欢呼着，“看吧！我就说他能来！刚才谁说不能的，罚三杯！”
“他连鞋都穿错了，大家快来看！我就知道，他最爱的还是我，还是跟以前一样随叫随到，任我…”
啪！
我忍无可忍，重重扇了她一巴掌。
她侧过的脸上，哪怕红晕还在，也能清晰看到指印。
音乐停了，哄笑淡了，人群也散了。
他们退后一步，好像在给我们戏剧一般的生活留舞台。
夏晓芸的嘴角绽开，微笑着转头看向我，问：
“陆城，你打我？下手够重的。”
“行！她一声大喝，“我做了不少过分的事情，该打！只要你能跟我复婚，我们…”
“到底要我说多少次，我不可能跟你复婚！”我嘶哑着狂吼。
疯了。
我真的要被她弄疯了。
“夏晓芸，我真他妈受够你了！”
“你到底要折磨到什么程度？你太自私了，最后跟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我想过死你知不知道？如果死能让我离开你，我宁愿死！”
“你用我的爱当砝码，一次又一次把我逼近死路，你只顾自己，根本就不管我死活。”
“你从来都看不到我的付出，把我做的一切都当作理所当然，我真的再无法忍受你了，哪怕现在，我看到你都难受得要死。”
“我不爱你了，一点爱都没有了，唯一的一点感情也只是同情罢了。所以，在事情更难看之前，你别再纠缠我了，我…”
“啊！”
众人惊呼之下，夏晓芸迅速起身，眨眼间拿了把水果刀抵在自己手腕。
她眼底含泪，笑了。
“陆城，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你爱我，否则我就死在你面前。”
我冷漠的看着她，长久不发一语。
她越来越慌——这是我第一次对她的“以死相逼”没有反应。
从前，我怕她死，因为我觉得她是我的妻子，我对她有责任，理应关心、帮助她。
可现在，林琳才是我的妻子，我对眼前的这个疯子，已经没有责任了。
“夏晓芸，命是你自己的，威胁不到我。”
“想死，你就死吧。”
我决绝转身，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大家惊恐的声音。
回头，看到夏晓芸痛苦的捂着腹部，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血，源源不断的从她的喉咙里涌出来。
急诊室外，夏晓芸的妈妈也连夜赶来了。
她痛哭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告诉我，其实早在离婚的一年之前，夏晓芸就知道自己得了脑瘤。
原来，夏晓芸对自己时好时坏的精神状态也很痛苦，她瞒着我去神经科检查，结果意外发现脑瘤。
“医生说，她属于额叶肿瘤，会记忆障碍，人格改变。”
“孩子流产是真的，但不是因为跟你吵架，而是为了后续治疗，跟你离婚也是。”
夏母叹了口气，“那孩子什么都没跟你说吧，什么都自顾自的，连句解释都没有，白挨了误解怨恨。”
“两年前的手术，医生说还算成功，但以后也还得小心，否则还会复发，到时候会更严重。”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作为他的丈夫，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让她独自承受了这么多。
手术室的门打开，医生满身鲜血一脸沉重，摇头：
“血暂时止住了，但是…”
“准备后事吧。”
轰的一声，五雷轰顶。
林琳是第二天早上赶来的，我把所有都告诉了她。
她沉默了很久，靠在我身上默默流泪。
“陆城，我们还是离婚吧，她比我更需要你。”
“她一定是爱你的，或许表达方法不对，但她尽力了。她应该有个好结局。”
我也掉眼泪。
“那你呢？你怎么办？这对你来说不公平。”
“没什么公平不公平的。”林琳捧住我的脸，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落，“陆城，我知道你爱我，这就够了。”
“现在人命关天，其余的都得排在后面。”
“不行！”我紧紧抱住她，“我会照顾她，会陪她走到最后，但我绝对不会跟你离婚的，我不能一错再错！”
“陆城，你…”
“护士！”病房里，突然传来夏母尖叫的声音，“快点！我女儿不行了！”
按照夏晓芸的遗愿，葬礼一切从简。
安安静静的，亲戚朋友们走个过场，就结束了。
人散了，我一个人在她的墓碑前坐下，心里五味杂陈。
与她在一起的一帧帧、一幕幕，幻灯片似的，迅速在脑中闪过。
我闭上眼，看到她多姿多彩的灿烂。
这么多年，酸甜苦辣都有，她的爱狂放热烈，给我的甜蜜与温暖都是实实在在的，不参杂一点杂质。
至于那些崩溃、折磨、混乱，此时此刻都不重要了。
一阵秋风吹来，脸上一片冰凉，如同她的手拂过我的眼泪。
我哭了。
怎么会释然呢？
爱过、恨过、也道别过，可是，我还有好多话想跟她说，却都没机会了。
这时，林琳不知何时站在我的背后，递给我一封信，说是夏晓芸留给我的。
时间是两年前，我们离婚的那一天。
夏晓芸的信：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自己变了。
我会莫名其妙的心慌，控制不住的大喊大叫；会突然焦躁、发疯，伤害自己；也会情绪涌上，伤心欲绝，想了结自己。
后来我越发严重，开始伤害你。你不知道我平复下来时，看到伤痕累累的你有多心痛。
我好像被情绪操控，我好害怕这样的我。
无数次，我都想，与其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可，我舍不得你。
你那么努力的想要挽救我，一次一次的忍耐我的歇斯底里，陪着我哭，
任由我闹。
付出的一直是你，而我一直索取。
我知道，我对你来说就是累赘。
再后来，我怀孕了，你很开心，你更包容我，无时不刻的照顾我，让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而我，每每感受到肚子里的小生命时，好像也真的在好转。
可惜，并没有峰回路转，老天爷没打算放过我。
我生病了。
很严重的病，需要马上手术。
怎么办？我的孩子不能留了…
我不敢告诉你。
我知道，你一定会放下一切跑向我，为了我，你可以舍弃所有。
可你已经筋疲力尽了，我不能再拖累你。
如果我能活，能给你的未来也只有痛苦与忙碌。
如果我会死，你也不会解脱，只剩下苦痛的遗憾罢了。
长痛不如短痛。
我宁愿在你的记忆里，永远当个疯子。
不求你能铭记我一辈子，只记得，曾经有一个你爱的人，也狠狠爱过你，就足够了。
我的手术定在两个月后，幸运的话，我会康复吧，说不定我们还能再见。
也许半年，一年或者两年…
不行，不能太长时间，否则你就爱上别人了。
等着吧。
活生生的我，或者这封信。
最后，祝你幸福。
那天，我一个人在她的墓碑前，哭了很久很久。
握着那封信的手指已经发麻，我肿着一双眼，仍死死攥在手里。
我想了很多如果，每一个结局都比现在好得多。
可是，已尘埃落定。
我想起我向她求婚时，她可爱的威胁：
“你可想好了，娶了我可就不能再想别人了。以后再碰到多优秀的大美女也不行！”
“世上没有后悔药，我今天答应你，你以后就不许乱想了。”
“想也没用！”
是啊，她说的对。
想也没用。
我们已天人两隔，她永远停留在三十岁，而我的人生还漫长。
未来，还有很多很多酸甜苦辣等着我。
回程时，林琳时不时看我，欲言又止的好像想说什么。
在我的一再逼问下，她终于红着脸递给我一张化验单——她怀孕了。
而日期，在婚礼前的一周。
“本来想结婚那天跟你说的，但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一直没有机会，所以…”
我心疼的将她搂进怀里。
“笨蛋，都怀孕了，还说要跟我离婚？”
“我不想让你为难。”她将头埋在我脖颈，带着哭音，很是委屈。
心被一股暖流融化。
我抱着她，心想自己何德何能，能有幸遇到她。
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今生今世都要照顾她、爱护她，为她遮荫挡雨，不让她受一点点的伤害。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重蹈覆辙。
我想，夏晓芸的在天之灵，也会默默守护我。
“道歉？”夏晓芸翘着二郎腿，好像听到什么大笑话，“我凭什么给那个贱人道歉？”
“你对她放尊重点！”
“我说的不对么？如果没有她，我们一家三口早就团圆了，她不是第三者是什么？”
“夏晓芸你搞清楚！我们早就离婚了，孩子是你偷偷生的，我完全不知情，算哪门子一家三口！”
“以前你不知情，现在我不是告诉你了吗？”
“晚了！”我差点喊出来。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当时她红口白牙说孩子没了，离婚后二话不说就走，现在，隔了一年又回来，轻飘飘的告诉我有一个一岁的儿子。
“夏晓芸，我已经开始新生活了，你别再毁我了，行么？”
“谁让你开始新生活的？”她问我，“你忘了你求婚时是怎么说的了？”
“你说爱我一辈子，无论我如何都不离不弃的！你说这一生只爱我一个的！”
“怎么，这才两年你就忍不住寂寞了，管不住下半身吗！”
到底是哪来的底气…
“管不住下半身的，不是你么？”
夏晓芸出轨过。
那次，我原定出差一周，我不放心她自己在家，硬是加班加点三天干完了五天的活。
我带了特产，买了礼物，还绕远买了她最喜欢的小蛋糕，想给她惊喜。
结果推开门，看到不堪的一幕——她被我捉奸在床。
她跪在地上哭着说自己太害怕，一时糊涂才犯了大错，她抱着我的腿求我原谅她。
我跟她一起哭，哭到崩溃，哭到无法呼吸。
我觉得，这些年的努力都白费了，我掏心掏肺的真心都喂了狗了。
我当即提出离婚，她苦苦挽留未果后，从地上爬起来就往窗户跑，抬腿就要跳。
心脏快要吓停了，死命拉着她才将她拽下来。
后来，我再不敢提离婚的事情。
夏晓芸轻哼，不屑一顾，“陆城，你一个男人怎么这么小心眼？这事都过去多久了，你怎么还耿耿于怀呢？”
“我当时就跟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胸口闷闷的，我怕我再跟她多说一句，都会被活活气死，起身：
“你必须跟林琳道歉，承诺再不扰乱我们的生活，否则我就起诉你！”
“你起诉吧！”夏晓芸高声，“你尽管起诉，让警察把我关进去，让你儿子没妈，像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