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顾知年回来得很晚，我在沙发上等到睡着。
我是被烟花吵醒的。
睁开眼，绚丽的烟花就绽放在我眼前，晃得我险些睁不开眼。
耳边突然想起一声“生日快乐”。
我愣在原地不敢回头，泪就那么落了下来。
顾知年推着蛋糕从暗处现身将我单手抱起。
“以为我会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委屈哭了？”
“放心，我的小月亮在我这里永远是第一重要，在忙我也不会委屈你，这满城的烟花都是为你而放。”
我曾跟他说过，因为被换走人生，我从不被允许过生日，哪怕提起都要挨一顿毒打。
顾知年心疼地亲遍我曾经的伤痕，向来强硬的人眼中含泪。
“很疼吧，小月亮的遗憾以后都交给我来满足，我保证让你每个生日都众星捧月。”
他知道我没有安全感，所以我每次的生日都是轰轰烈烈的盛大。
那些爱意哪怕是假的，我也真的珍惜过。
烟花点燃了黑夜，我睁大眼睛不舍得眨眼。
突然，顾知年扣住我的后颈吻了上来。
来不及闭眼，我从他的眼睛里清晰地看见——
烟花绽放出爱心的形状，中间的字像是一盆冷水浇得我浑身冰凉。
“顾知年永远爱闻暖暖！”
对啊，今天也是闻暖暖的生日。
我猛地惊醒，推开顾知年。
惊慌间，手机掉落在地，来不及关住的页面暴露在他面前。
脸瞬间黑沉，顾知年捡起手机问我：
“你怎么在看眼角膜捐助网站？”
“我听说上面可以捐款，想帮助这些跟我之前一样的人。”
皱紧的眉头舒展，顾知年拇指蹭了蹭我的手心。
“小月亮很乖，但是现在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时间，寿星是不是该吹蜡烛了？”
顾知年揽着我的腰上前，看着蛋糕我闭上眼开始许愿。
可还来不及吹灭蜡烛，蛋糕就被猛地撞翻。
顾知年下意识护住我。
“抱歉顾哥哥，我听外面在放烟花，就想出来听一听。”
“我看不见，房间有点小又闷又清冷，我就想出来透透气，哪怕是只能听见声音也能热闹一下。”
“打扰了你们真是对不起，姐姐不要生气。”
闻暖暖穿着浅浅盖住臀部的浴袍，白皙皮肤上沾满了奶油，一张小脸惨白如纸。
看了一眼烂如泥的蛋糕，顾知年侧身挡住我瞧闻暖暖的视线：
“看不见你还敢乱走！你现在脏的要命，还不快去换衣服，不要碍月月的眼！”
闻暖暖眼泪掉的更多，慌张地转身要走，却摔到在地。
“我的脚好疼，站不起来了。”
嘭地一声巨响，顾知年再也控制不住甩开我的手，上前将人抱起来。
“真麻烦！”
“乖乖你等我一下，我把她送房间里，省的她碍你眼。”
我全程像个边缘人，只走了个点头的戏份。
人走后，我的目光落在一旁精致的包装礼盒上。
打开后只一眼，我就知道那不是我的生日礼物。
略过钻石红裙，我拿出最底层的日记本。
顾知年甚至贴心地在每一行下面都打了盲文。
我这才知道，原来每次他与我缠绵都因为没有欲望而吃药。
原来每次我生日他都会偷偷许愿祈求闻暖暖平安。
原来他也偷偷为闻暖暖策划了一场婚礼。
钻石红裙是他将要送出去的婚纱。
自虐般往下看，我彻底僵在原地。
“其实每个夜晚，我都想把闻千月的眼角膜挖出来，我宁愿委屈自己跟瞎子在一起，也舍不得暖暖看不见这个世界。”
手机叮咚一声，顾知年在网站上回了我的信息。
“我会尽快安排手术，希望您能如约打印出一份自愿协议。”
“好。”
我把捐赠时间定在了后天，我们婚礼举办的当天。
顾知年哄了闻暖暖许久才回来，他拿起礼盒，满脸歉意。
“抱歉，我把礼物拿错了，这个是给客户的。”
我接过属于自己的礼物，笑着说没关系。
“那小月亮刚才许了什么愿望？”
之前每次许完愿望我都会告诉他，我许过我们恩爱长久，白头偕老......
可这次，我摇了摇头。
“还没来得及许。”
顾知年懊恼低头：“等我处理完闻暖暖，补你一个生日。”
说完，闻暖暖的卧室又传出一声惊呼，顾知年立刻消失在我面前。
我打开礼盒，里面放着一个护眼仪，我转身将它扔进了垃圾桶。
其实我许了愿。
愿我与顾知年，天高海阔，永不相见。
3
顾知年一夜未归，第二天早上也走得匆匆。
临别时，他低头轻啄我的眉眼。
“老爷子亲自打的电话让我去带闻暖暖做检查，我没办法拒绝。”
“我会尽快回来接你，毕竟小月亮马上就是我的新娘，我的朋友都很期待见你。”
我轻声告诉他没关系，他却忽地抓住我的手。
“你的订婚戒指呢？”
“怕刮花了，我没舍得带。”
顾知年温柔摩挲我的指尖：“你太乖了。”
明明他早就把戒指扔了，为什么还要在意我戴不戴戒指。
夜晚降临，顾知年开车带我去了酒吧。
却在开门的一瞬间勃然大怒。
他上前将大衣盖在闻暖暖身上，一脚踹在玻璃桌上低吼：
“谁允许你们带她来的！她酒精过敏你们还要给她递酒！要是暖暖有什么三长两短咱们朋友没得做！”
包厢内雅雀无声，直到有人推了顾知年一把他才想起来我还站在这里。
顾知年僵在原地，转头牵起我的手服软般将手放在脸上蹭，无措地解释：
“乖乖别误会，我只是怕她出事闻家会为难你。”
“没事，我理解。”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确认我真的没生气后看了一眼朋友。
立刻有人热场。
“我就说，能治得了顾老大的只有咱们嫂子！”
“行了，都知道你俩明天结婚，今天可饶了我们吧，狗粮迟早要吃撑！”
顾知年拉着我坐在了闻暖暖身旁，他在中间，正好将我们隔开。
一群朋友立刻送上贺礼。
我坐在一旁拆礼物，顾知年就跟他们拼酒闲聊，时不时回头喂我两口好吃的小点心。
看我几乎淹没在礼物里，顾知年带着一身酒气将我抱在怀里。
“这些都是你的，以后他们都要叫你一声大嫂。”
我撇开视线，从身后拿出一个礼物盒。
“我的？”
顾知年有些意外。
我点头叮嘱他：“很想给你也送一份礼物，等我们婚礼后再打开。”
欣喜地收下礼物，顾知年刚想说些什么，一杯酒却递到我面前。
闻暖暖咬紧唇瓣，明明是笑，却又比哭还让人疼惜。
“祝姐姐和顾哥哥百年好合。”
“你闹什么？你不能喝酒。”
闻暖暖强硬推开顾知年，执拗地将酒杯递到我面前。
看着目光全在闻暖暖身上的顾知年，我接过酒一饮而尽。
闻暖暖听见声音，趁顾知年不注意也将酒吞进嘴中。
啪的一声，她的酒杯被顾知年摔在地面。
“闻暖暖你现在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闻暖暖泪水瞬间涌出，她大喊一声“我最讨厌你了”！转身冲出包厢。
顾知年猛地推开我追出去。
我摔在玻璃渣上，鲜血瞬间染红白裙。
疼痛让我说不出话，我的手臂上突然冒出红疹，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我叫了一声顾知年，他却连头都没有回。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惊呼。
“她也酒精过敏！”
5
手术室门前，顾知年寸步不离地守着闻暖暖。
手机一阵接一阵地振动，他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人在催他回去参加婚礼。
将手机关机，顾知年眸色泛冷。
一场没有意义的结婚怎么比得上暖暖的手术。
就算闻千月生气了，稍微哄一哄，她又会爱的死去活来。
手术室的门打开，顾知年余光瞥见被推出来的捐献者，眸色一沉。
那人像极了闻千月。
可很快，顾知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闻千月现在肯定在婚礼上等着自己，她那么期望这场婚礼，怎么舍得离开。
闻暖暖被推进病房，顾知年立刻上前接住她试探向前的手。
“阿年，我终于能看见光了！”
激动地扑进顾知年怀里，闻暖暖抬手摩挲着顾知年的侧脸，委屈落泪。
“你不知道，我每天醒来面对漆黑的世界有多害怕，就好像我被世界抛弃了一样。”
“幸好我还有你。”
指尖抚上闻暖暖眼前的白色纱布，顾知年忽然想起闻千月也说过这样的话。
能看到阳光时，她也是这般明媚地撞入他怀中。
“我想一睁眼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你！”
如果黑暗能带来痛苦，那闻千月在其中挣扎了十几年。
或许，这次回去他可以好好哄哄她。
两人的相拥突然被一阵铃声打断。
闻暖暖接起电话，笑容霎时变得牵强。
“怎么了？”
“哥哥，爸妈逼我回去，可我不想离开你。”
她起身揽住顾知年的腰：“我们只剩下十天，我想让哥哥带我去看山海。”
顾知年答应了，没有回婚礼上看一眼就和闻暖暖坐上了旅游的飞机。
他以为闻千月会像之前一样等他，可别墅早就空无一人。
推开门，一阵浓重的灰尘味让顾知年皱起眉头。
他下意识将脱下来的大衣向一边递过去。
但这次没人替他接过，大衣落在地面沾满灰尘。
不耐烦地轻啧一声，顾知年开口：
“乖乖，你还在生气我没有参加婚礼吗？”
“我突然要出差，实在走不开，你不开心我就再给你补办一个。”
“别闹脾气了，我现在很累，想吃你做的猪骨汤了。”
顾知年小声轻咳，这几天没日没夜地陪闻暖暖狂欢，他刚被闻千月调养好的毛病又犯了。
胃阵阵发痛，顾知年躺在沙发上疼出一头冷汗。
闻千月不是没有闹过脾气，可每次只要看见他胃疼就会立刻服软，替他熬养胃粥。
可他等了许久，也没有人心疼地替他按摩小腹。
顾知年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劲，脸刷的白了，一间一间撞开房门。
每一扇门后都没有闻千月。
“不可能，我只是没参加婚礼，她怎么会离开。”
环视着空荡的别墅，顾知年喃喃自语，他惊醒般拿出关机的手机。
手机刚打开的那刻，顾家老爷子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混小子你结婚恨不得昭告天下，结果竟然把人家姑娘一个人留在婚礼上逃婚了！”
“人家当场就表明和你恩断义绝，你真是丢尽了我们顾家的脸！”
8
回国后，我找了一份盲人按摩师的工作。
这天，我像往常一样上班，老板把我拉到一旁。
“阿月，来了个大客户，人家付了十倍的钱点名要你按摩，你一会好好干！”
我点点头走进房间，却莫名奇妙被绊倒。
预想中的碰撞没有落到身上，一只手从身后将我牢牢揽入怀中。
炙热的温度让我惊慌地弹了起来。
“抱歉先生。”
“你平时总会受伤吗？”
顾知年双眼赤红，盯着闻千月黯淡的眸子伸手扣住她的手腕。
那条白腻的细臂上，全是磕碰的青紫。
熟悉的声音让我放轻了呼吸。
在这里干了一年，我不是没有碰到过跟顾知年声音像的顾客，可面前这位也太像了。
不过顾知年怎么会来找我呢？
我笑了笑，挣开他的手走进房间，无所谓道：
“我之前复明了一段时间，二次失明会有些不习惯，不过您放心，我按摩的技术很好。”
客人没有说话，他似乎格外沉默寡言。
等他躺在床上，我开始按摩。
可当手放在他身上时，我突然心跳加速，手下动作越来越慢。
盲人的手就是第二双眼睛，我曾经和顾知年同床共枕那么多年，他身上每一块肌肉我都熟悉无比。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泣，我猛地收回手向房门走去。
可刚转手，手就被顾知年拉住，用力把我拉进怀里。
“不要碰我！”
我越挣扎，顾知年就把我抱得越紧，似乎要将我揉进他的血肉。
湿润的唇带着泪水落在我的眼尾。
“我终于找到你了小月亮，你不要走，跟我回家吧。”
一个冰冷的银环套进我的无名指。
顾知年再也克制不住声音中的颤抖和祈求，哭声将话拆得断断续续：
“我知道错了，你走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早就爱上了你。”
“我把胸针融了，亲手做了钻戒，这次让我来跟你求婚。”
在几近破碎的目光中，顾知年亲眼看着他心心念念的人，如他当初一般摘下戒指扔到了脚下。
鞋底踩在上面的那刻，他心如刀绞。
手指上因戒指磨损的薄茧也在发热，似乎将他推到了火上炙烤。
泪无措地打湿了他的眼。
原来真心被辜负的感觉是那么痛。
“我不需要了，我们之间早就没有家可言。”
我用尽全身力气将顾知年推下了床。
一瞬间，一旁托盘上的瓶瓶罐罐全都打翻在了他身上，发出剧烈的响声。
我淡漠地撇过脸。
“你回去吧。”
顾知年呜咽着抓住我的裤腿。
“原谅我这一次，小月亮你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就算我犯了错，只要好好哄哄你，你都愿意原谅我。”
“我承诺过你，但所有的一切都有前提。”
顾知年突然愣在原地，他想起来了。
当时他问；“那要是我骗了你，喜欢上别人怎么办？”
闻千月还没开口，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用力抓着顾知年的手，像是生怕被抛弃的幼兽。
“你不可以骗我，我可以不在乎闻家，但你不行。与我而言，你比他们重要千万倍。”
“你要是骗了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我起身往门外走，顾知年跌跌撞撞从地面站起来不依不饶地跟在我身后。
找到老板，我不顾顾知年的哀求请假回家。
“我男朋友一会儿要来接我了。”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清朗的男声。
“阿月，我来接你啦！”
顾知年踉跄两步，险些从楼梯上跌落。
我依偎进盛明南怀里的一幕，狠狠刺痛了他的双眼。
顾知年想嘶喊，想把他的小月亮从别人怀里扯出来。
想把觊觎闻千月的人压在地面打到求饶。
可小月亮回头警告他。
她说，不要再次毁了我的生活。
他怎么舍得，他恨不得把真心挖出来给她看。
但闻千月早就不稀罕了。
顾知年看着那个男人单手将闻千月抱起，等到下了台阶才放心将人放下，那只手一直将闻千月护在身侧。
眼中的深情不亚于他的悔悟。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迈动脚追去一步，就那么站在原地痛哭流涕。
紧握的拳头里，银戒狠狠扎进他的手心，鲜血染红了指缝。
可就算再疼顾知年也不舍的放手。
因为这是小月亮唯一就给他的东西。
4
我自己打车去了医院。
打点滴的时候，闻暖暖又给我发了视频。
她穿着顾知年送她的红色钻石婚纱，跨坐在顾知年腿上。
“我承认我喜欢你，可你马上就要嫁给别人了，我是不是很贱。”
她叼着一个套套，大胆地弯起腰肢。
“就算只能做你一夜的新娘，我也心甘情愿。”
顾知年吻去她的眼泪，满心满眼都是占有欲。
他将闻暖暖压在身下，情到深处声音沙哑。
“只有对暖暖我才硬的起来。”
“我不会和闻千月领证，明天我们就去偷偷领证好不好，你是我唯一承认的新娘。”
闻暖暖没办法打字，就给我发了语音。
“别以为你赢了，不管是闻家还是顾哥哥都是我的，你这个泥潭里出来的狗腿子迟早要滚回去！”
“明天是我复明的日子，你猜顾哥哥是会陪你参加无聊的婚礼，还是会守在我身边？”
婚礼当天，顾知年果然没来。
我站在舞台上，脱下婚纱露出里面的常服。
拿起剪刀，当着众人的面把婚纱剪成了碎片。
闲言碎语传进耳中，我拿起话筒无所谓地笑笑：
“今天婚礼取消，且永久不会补办。”
“我和顾知年，恩断义绝。”
从婚礼现场一路跑到出租车上，我向医院赶去。
眼角膜被剥离后，我的世界再次陷入黑暗。
这一次，我不再欠任何人。
赶着最后一班飞机我毫无留恋地回了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