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试探她
顾月黎的语气略酸，却继续劝着顾芷宁。
“姐姐，你放心的去。嬷嬷那边，我会帮忙告知的。”
周楚瑶以为顾月黎是真心想帮顾芷宁，再次劝道。
“月黎说的对。你的父亲在朝为官，若跟言侯爷若有些关系，也是一桩好事。”
顾芷宁原本是不想去的，她不愿跟言璟霆再次扯上任何关系。
可当她看到顾月黎满脸的嫉妒、恨意，突然就有了想法。
顾月黎这是想挖坑害她，那她就给她一个机会好了。
“那我去试试吧？
我的那些土方子，说不准就用上了。”
当即收拾了一番，告知了楚嬷嬷跟周嬷嬷，坐着周家的马车去了言侯府。
因着言侯爷义弟病重的缘故，言侯府里里外外挤满了来看病的大夫。
听说顾芷宁跟周楚瑶两个女流之辈是来看病的，看门的都有些不屑一顾。
“一个姑娘家若是来混赏钱，领了这锭银子快走吧。”
“女子就不能懂医术了？”
顾芷宁头纱遮面，只露出一双凤眸。她冷扫过那位说话的人，语气不屑：
“我看你面色发黄，眼窝下陷，鼻尖发黑。是经常腹痛，跑茅厕吧？”
“你一个女子胡说什么呢！”
那男人指着顾芷宁，刚要辩驳几句，原本就疼痛的小腹传来咕噜噜的一声。他忙一手捂住肚子，弯腰落荒而逃。
众人愣住。
这姑娘，居然说的都是对的？
“那你看我呢？”
另一个汉子站了出来，他身体强壮，身宽体胖，能吃能喝，向来没有什么毛病。
他不相信顾芷宁不把脉，还能看出什么来。
“你面如圆月但有斑块，脖颈有紫纹。应长久喜爱甜食，且口干、口渴、多尿，这是消渴症。”
顾芷宁说完，那汉子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竟然全说中了？原来我这也是病，可有什么办法医治？”
顾芷宁并没有回答那个汉子的话，她望向言侯府的门内，对上一道幽深的目光。
言璟霆站在不远处，一袭黑衣配着宝剑，正转身朝屋内走去。
而他身边跟随人，也转身朝着顾芷宁走来。
“顾姑娘，我们侯爷有请。”
“多谢周姐姐。”顾芷宁这是通过了言璟霆的考验，她跟周楚瑶行礼辞别，跟着那人进了言侯府。
“顾姑娘，我们侯爷只是不想乱七八糟的人打扰望北休息，所以才出此下策，并不是针对你。”
田策是言璟霆身旁的人，知道门前这番试探多有不妥，忙跟顾芷宁解释。
“侯爷关心小公子的病情，理所应当如此。劳烦带路，芷宁好为小公子把脉用药。”
顾芷宁薄唇轻启，听不出任何语气。她跟田策一前一后，很快便走到了言璟霆的身侧。
“言侯爷。”
顾芷宁缓缓行礼，见言璟霆许久没有反应，直接起身站在了言璟霆的身后。
言璟霆斜眤了顾芷宁一眼，也不多言，将她领到了望北所住的屋子。
一进屋子，扑面而来一股恶臭。
顾芷宁眉头紧蹙，她一步步靠近那个孩子，突然抽出了袖子里的匕首。
“顾芷宁，你做什么！”

打算去挖尸？
顾月黎本以为赵姨娘是看出顾家哪里不对，一听说是顾芷宁，当场翻了一个白眼。
“顾芷宁？她能有什么不对的？一个不受父亲宠的嫡女，难道不应该低声下气，老实做人么？”
“可她跟你一样，也被周嬷嬷教导。甚至周嬷嬷，还是她身边的楚嬷嬷请来的。”
赵姨娘双眼微眯，思索道。
顾芷宁越是不起眼，她就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母亲，您难道刚刚没有看到顾芷宁？
我们同周嬷嬷说话的时候，她正被楚嬷嬷赶到院子里罚跪抄书，可见楚嬷嬷也不疼她。
况且，她学了又能如何呢？”顾月黎冷声道。
上辈子，顾芷宁蠢笨，被她抢了男人还一尸两命，死于难产。
这辈子，顾芷宁又没重生，就算学了什么，嫁给言文行当寡妇也没有任何用。
不过一想起言文行，顾月黎眼睛都气红了。
若不是翠儿横插一脚，顾芷宁早就成了言文行的人了！
顾月黎挽着赵姨娘，脸上闪过一丝恨意：“对了母亲，那个翠儿解决了么？”
“死了，已经人偷偷埋在京城的荒山上了。”赵姨娘小声说道，还抬眸看了眼左右有没有人。
却无视了身后不远处，丫鬟百薇急匆匆的朝着顾芷宁的院子沁园跑去。
沁园内，楚嬷嬷跟周嬷嬷许久不见，正在屋内闲聊。
顾芷宁识趣的院子里喂鱼，刚刚罚写所用的书信被风吹散，竟是一张张药方。
“姑娘，大事不好了！”
百薇喘着粗气，两只小手不停地给自己扇风：“那个翠儿、翠儿被赵姨娘的人勒死了，就埋在京城附近的山头上。”
顾芷宁把小半碗鱼食撒入湖中，将一旁的团扇递给百薇。
“有没有看到确定的位置？”
自打那晚翠儿被打，顾芷宁隐约猜到顾月黎母女会对翠儿下手，所以让百薇一直暗中盯着。
“山路虽然难走，但我都一一记下了......”
百薇抓着团扇不停地扇着，忽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姑娘，你不会是打算去挖尸吧？”
宫国下人犯事，乱杀是受刑的。
所以大多人家都是发卖奴仆，或者送往官府。
也有权势滔天的人家失手打死了下人，但都是偷偷掩埋，就地焚烧，不给任何人留下把柄。
今日赵姨娘亲自把把柄送到她手上，她怎么能白白浪费？
“她死，也要死得其所。”
顾芷宁扯了扯唇角，将碗底残留的鱼食丢入湖中：“周家姑娘周楚瑶上次宴席送了咱们一些小礼物。去挑几件，送给她。”
百薇知道顾芷宁这借看望周家姑娘，而去挖坟。
忙备好了礼物，陪着顾芷宁拿了名帖见了那位周家姑娘。
又去集市买了一些笔墨纸砚，兜兜转转的，最后朝着那座山而去。
“姑娘，还是我来挖吧！”
百薇扛着锄头，刚开挖几铲子，便被顾芷宁拦住了。
只见顾芷宁将一块刻着‘顾’字的腰牌丢在坑里，然后接过锄头，将那个坑埋了。
“姑娘，难道你不是打算将尸体挖出来，告赵姨娘滥杀无辜么？”
百薇挠着头，她连装尸体的麻袋都准备好了，姑娘竟然不打算挖了？

那孩子消失不见了
“他们给我下毒？”楚嬷嬷满脸惊讶。
顾芷宁从食盒里拿出配置好解药，跟楚嬷嬷解释道：“刚刚嬷嬷拦我的时候，我已经替嬷嬷诊过脉了。”
楚嬷嬷依稀记得她的手腕是被大姑娘轻探了一下，这么快就诊出她中了什么毒？
看来，大姑娘的医术很高明。
楚嬷嬷目光里闪过一丝惊喜，但很快恢复自然。
“姑娘，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会替你护住这些嫁妆。”
顾芷宁轻抚着盒子上的鸳鸯戏水的刀工，旁边还有母亲叶静姝跟父亲的顾宏远的名字。
鸳鸯戏水，多讽刺啊。
她的母亲难产而死，父亲记挂的却全是母亲的嫁妆。
不过若不是因为这些嫁妆，大概也不会接她回京......
想到这里，顾芷宁唇角微扬，目光平静而深远。
“嬷嬷若信我，就什么都不要做。您只需要养好身体，等合适的时候回到我身边。”
楚嬷嬷没想到她一个半只脚在棺材的老婆子，居然对顾芷宁这么重要。她战战兢兢接过药，末了语气越来越小。
“我会养好身子，好好照顾姑娘，定不会想自杀了......”
顾芷宁要的就是这个答案。
她再次给母亲牌位前磕头上香，嘱咐楚嬷嬷一些服药的忌讳、
趁天黑沿小路返回住的院子，目光却渐渐锁定在墙角位置。
无风草却动，四周还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她举起食盒慢慢走近，借着淡淡月光，竟然看到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孩童，半截身子卡在狗洞里。
小脸青紫，脖颈满是血迹。
他也注意到了顾芷宁的靠近，乌黑的眼睛里全是惊恐忌惮。
“姑娘，什么情况？”
丫鬟百薇也听到了院子内的动静，她举着灯笼靠近，“啊”的一声喊了出来。
那个男娃娃裸露出的皮肤，布满毒疮。他背上居然有一道很长的刀伤，血流的到处都是......
什么人，会对一个小孩子痛下杀手？
“灯举近点！”
确认那孩童不是顾家人，顾芷宁从食盒底部拿出止血的药物，帮那孩童撒药包扎，临了又将几颗药丸给他喂下服用。
大约察觉到顾芷宁的善意，孩童提起一丝力气，无辜的大眼睛缀着泪水：“谢谢姐姐救救。”
顾芷宁会心一笑，提着灯笼转身：“百薇，跟我去狗洞的那边将他抱过来。”
“可是姑娘，我们怎么安顿他啊？”
百薇很清楚，这院子不能藏人，更无法向顾家解释这孩子的来历。
“明天将他穴位全封，丢床底，当床板。”
百薇愣了一下，这算哪门子什么办法？
她还以为姑娘有什么好办法......
“快跟上。”
顾芷宁扭头看了她一眼，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人活着，先要保护好自己，才有机会保护别人。
她今晚救这孩子，完全是因她弟弟若还活着，也是这般年纪。
但她如今在顾家处境不容乐观，包扎、喂药，藏床底，就是她在保护自己前提下，能给这孩子的最好安排。
不过等主仆二人，绕到狗洞的另一侧，就傻眼了。
那狗洞空空如也，仿佛那个孩子从没出现过一般。

她的好心，是要人命的
“终于忍不住了？”
顾芷宁缓缓开口。
前世顾月黎从言家救出时，诉说过在言家的种种屈辱。
其中就有翠儿不甘做仆人，仗着大着肚子，攀上了言家那已有花甲之年的二老爷。怒骂顾月黎嫁错人，连累她给老头做侍妾的趣事。
所以那天，她故意让翠儿帮她穿鞋打伞，言语激怒，就是为了逼翠儿今晚主动出击。
翠儿没想到会被顾芷宁识破，她瞬间莫名恐慌，但还是硬着头皮大声道：
“笑什什么笑？言家的婚事就算我们姑娘不要，也不应该轮到你！”
“所以，应该轮到你？”
顾芷宁言语讥诮，却正中翠儿的心事。
自打那天顾芷宁说她是个下人，应该伺候主子，她就心生怨恨。
加上她一点也不想陪着顾月黎嫁穷秀才吃糠咽菜，所以决心赌一把。
谁成想，竟被顾芷宁识破。她有些恼羞成怒，索性破罐子破摔：“大姑娘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这么有骨气啊？那我帮帮你？”
顾芷宁讪讪地笑，看得翠儿头皮发麻。
“你会这么好心？”
翠儿还没问完，只觉脖颈传来轻微刺痛，不省人事。
顾芷宁将翠儿胡乱丢在床上，眸光讥诮。
翠儿翻身成主，如何对待顾月黎她不在乎。
但翠儿不该变本加厉，在各府后宅遇见她，多加排挤孤立。事后，还四处诋毁她腹中孩子来历不明。
“我的好心，是要你命的！”
顾芷宁将门一关，听着前院传来的琵琶声，朝着岩山阁而去。
“砰砰。”
顾芷宁敲响了岩山阁的门，等了半盏茶后才推门而入。
黑夜中，屋内点灯，屋外能很清楚观察到屋内的一举一动。
所以屋内空无一人，完全都在意料之中。
这也顾芷宁的行动带来了很大的便利。
她将屋内灯烛熄灭，按照计划，将那包毒药倒入茶盏之中，又恭敬的将解药帕子放在了一侧，慢慢退出。
走到门口，她又倒退了回来。
正值夏日，窗户都是半开，若风将这帕子吹走了。死人事小，搞砸五师父的买卖......
她先用茶壶压住帕子，又怕人看不到，最后目光锁定在桌前的玉佩上。
那玉佩雕刻燕子花纹，挂的流苏都快脱落。但不大不小，压住帕子显眼合适。
只是她手刚抓到玉佩，屋外不远处便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声。
“快、快点。”
那人步子很急，是冲着岩山阁而来。
顾芷宁的节奏被打乱。
她跳出窗外，才发现那玉佩竟在手心。
放回原处是来不及了，她便将玉佩放在窗前，小心离开。
也就她刚走出没几步，岩山阁的门也被人推开。有人东翻西找，最后从窗前拿起了那块玉佩。
“幸亏找到了。”
那人顺着窗户，反复看向院子的一棵树。
果然看错了，树上怎么可能有人。
顾芷宁刚爬上那棵树，她看着岩山阁那小厮打扮的人取了玉佩关了窗，这才慢慢将视线移向闲月阁。
几个贵女正陪着顾月黎走过去，很快便传来几声锐利的尖叫声。

都求她啊
“啊？”
那声尖叫声后，随之而来的是几个女子的惊愕声。
最受惊吓要数顾月黎，她带着周家姑娘以及几个贵女匆匆赶来，就是为了捉奸拿双。
可她没想到推开门看到的却是衣衫半开，满脸红晕的翠儿。此时此刻正抱着言文行的大腿，死死不撒手。
而屋内，压根没有顾芷宁的身影。
“翠儿，你在做什么？我姐姐呢！”
顾月黎一巴掌打在翠儿脸上，见她还没恢复理智，又将桌上的凉茶泼在她脸上。
可翠儿依旧迷迷糊糊，满脸红晕，爬着去找言文行。
“言公子，好热，您收了奴婢吧......”
“月黎妹妹，你的人为何这么不检点？”
言文行一脚将翠儿踹开，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因那首琵琶曲的缘故，受邀前来闲月阁。结果刚一进门，就被女子饿狼扑食。
思及名声，马上离开，却又被一帮贵女撞见。
这种巧合太过明显，分明是有人蓄意谋划，要嫁祸于他。
顾月黎原本还在想到底哪里出了差错，闻言瞬间警惕起来。
她的人不检点，一定程度是在说她不检点，折损的也是她的名声。
她眼圈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委屈解释道：
“言公子，这丫鬟今日是伺候我姐姐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一旁的贵女看到顾月黎哭了，纷纷指责言文行。
“言大公子，月黎妹妹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么？怎么能这么冤枉她？”
言文行去顾家提亲的消息，京城有不少人都清楚。
何况约言文行前来相见的是顾芷宁，是伺候她的下人不检点，那应该指责的也是顾芷宁。
就是，这顾家大姑娘的人呢？
“这么多人啊？”
就当众人都想找顾芷宁问清缘由的时候，顾芷宁从人群中探出头来。
“我弹完琵琶，就去找找月黎妹妹，听到尖叫声......”
顾芷宁说着噶然而至，她仔细端详面前的一切，被翠儿的举止吓了一跳。
“你去找我？”
顾月黎面露疑色，好端端的顾芷宁为何去找她？
“翠儿说你有东西要给我。你前脚一走，我就去找你。只是院子太大，我迷路了。”
顾芷宁语气低落，似乎是因为迷路失了面子。不过她很快在翠儿的事情上补回面子，斩钉截铁道：
“这药我会解，乡下人配猪，就给大猪喂这种药。否则再不救翠儿，她会逢活物就扑，不分男女！”
“顾大姑娘，你不要乱说话！”
言文行的怒气更重了。
配猪，顾芷宁这是把他比作一头公猪？
四周的女眷也有些不信顾芷宁。
一个乡下养大的嫡女，能有什么真的本事？
可也就是言文行的话刚说完，翠儿对着他猛扑过来，一番亲抱。接着，又笑嘻嘻的看向在场的女眷。
众人被这一幕彻底吓坏了。
惊慌后退的同时，纷纷看向顾芷宁。
“顾大姑娘，若你真有什么办法，不管土不土，还是快弄醒翠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