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冰冷，我抱着箱子从医院出来时，警察和顾之行一大家子已经站在了外面。
“女士，是你报的警吗？”
我虚弱地点点头。
他们显然已经收到了消息，知道我去做了流产手术，一时竟没有人上来搭话。
顾之行拉着我的手，满眼猩红，“你把孩子打掉了？”
没力气挣脱，我只是点点头，希望他快点松开我。
“为什么！”顾之行拳头狠狠砸在了身旁的墙上，印出一大块血迹。
他的眼神阴骛，表情复杂地看着我，“你怎么狠心，你怎么狠心打掉孩子的！苏晓然！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顿时怒从心中起，看着顾之行的眼睛，“顾之行，你不清楚吗?杀死我们孩子的，是你啊。你才是罪魁祸首。”
顾之行拧起眉头，双手颤抖着扬起巴掌，“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你个贱女人！明明是你，明明是你杀了我们顾家的血脉！”顾之行他妈神色癫狂，挥舞着手臂扑过来。
两名警察见状，赶紧将人控制起来。
他妈还在破口大骂，“造孽啊，你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我冷笑着看他妈这副泼妇做派，将手中的塑料箱递上去，“给，你的大孙子，还给你！”
“啊啊啊，我的大孙子呦!”他妈一屁股坐在地上，傻了一会后就开始大声嚎叫，“警察同志，你们快把这个恶毒的女人抓进去，她杀了我的大孙子！”
看着眼前的一幕，顾之行怨恨地看着我，“你去跟妈道歉，你现在道歉的话……”
我看着眼前执迷不悟的男人，没了耐心，“顾之行你他妈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们没结婚，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孩子我也打掉了，现在请你们一家离开，别来烦我。”
顾之行满脸的不可置信，“你离开我能去哪？你爸爸也不管你，你现在能去哪！”
“和你无关顾之行，我不想再见到你。”我平静地看着他，眼里却满是对他的厌恶。
“要不然，顾之行，”我压低声音看向他，“我要告你们一家人绑架我。”
顾之行面上惊疑不定，他怕闹到警察局会影响他的工作。
“滚啊。”
“晓然，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之后我再来找你。”顾之行撂下话，拉起他妈走了。
他妈还想撒泼打滚，被顾之行一吼，彻底老实了。
请了一周病假，在家休息了一段时间后，我又觉得自己生龙活虎了。
当天晚上，我就收到了大学室友林珊珊的邀请，希望我去参加这周末的生日聚会。
想起医生的嘱咐，多出去走走，多去呼吸新鲜空气，我便答应去赴约。
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顾之行。
到达约定好的地方，我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生日聚会怎么可能在这么小的包厢。
刚进门，林珊珊的消息就弹了出来。
“晓然，对不起哦，顾之行说你俩吵架了，你把他联系方式都拉黑了，他联系不到你，才来求我。”
“我看他挺可怜的，才决定帮他一把。”
“虽然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希望你俩好好的，大学四年你俩都坚持下来了，有什么误会你就好好说清楚。”
看完消息，我转身开门想出去，却正好撞到了门外的顾之行。
“晓然……”
“别过来！”我朝着他吼道。
见我满脸不耐烦，他的眼神里惊慌一闪而过，随后斟酌着开了口，“对不起，晓晓，当初是我的错。是我被迷了眼，以为孩子能绑住你。”
我冷冷地移开目光，眼前的人见状莫名的有了底气，“可是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想让你完完全全属于我而已，我又没有伤害你！”
他声音紧绷得厉害，“孩子没有了，我也很难受，但是我们只要在一起，只要在一起，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他竟然还敢提孩子！
我的大脑发胀，心也痛得厉害。
借口，全都是借口！
我面露讥笑，开口问他，“你绑架我，拿走我的手机，不让我和外界联系，是为了我好吗？明明答应了我不告诉任何人我怀孕，转身就跟你妈说了，是为了我好吗？我明明求你了，顾之行，我明明求你了！我说我想待在我家，可你又是怎么做的！”
顾之行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你当时怀孕情绪不稳定，我也是为了你好……”
我打断他的话，冷冷地开口，“到底是为了我好，还是用为我好这个借口掩盖你的丑陋。当初让我签协议，不就是为了那点钱吗？为了那点钱，顾之行，你连你的脸皮都不要了！”
他却突然冲上来，眼中带着化不开的执念，双眼猩红，握住我的肩膀使劲摇晃，“那你为什么不能理解一下我呢！我爸爸妈妈把我供到大学，有多么辛苦你知道吗？你凭什么要彩礼！凭什么要把我们家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都给你！”
“你也接受了高等教育，为什么不能心疼一下老人呢！”
终于说出口了，在他厉声厉色地说话时，我心里竟然感觉到了解脱。
看啊，当时赤诚热烈的少年，如今不过一块烂泥巴而已。
从根里带着腐朽的味道。
我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冷得像块冰，“是有了老婆才能孝敬父母吗？”
“在没有女朋友之前，你的孝心是死了吗？”
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戳着他的肩膀，将他逼得后退，我恶狠狠地道，“顾之行，你知道吗？你就是个烂人。”
“从前拿为我好当借口，现在又拿孝敬父母当借口。你总有这么多的借口，但实则是你，是你薄情寡义，是你自私虚伪，是你装着深情义重却只爱惜自己！”
顾之行拉住我的手腕，甩给我清脆的一巴掌，“闭嘴！”
我冷笑，“怎么？被人说中后恼羞成怒了？”
“你……”
我带着快意继续质问他，“我们的孩子死了，你这一年有梦见过吗？你当初有去看过他吗？他就被你丢在地上，你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过他！你有什么资格提孩子！”
顾之行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向某种情绪低头的妥协，“对不起晓然，真的对不起，我知道你难受，别这样，我俩好好过日子。”
见我没反应，顾之行慌不择路地想要伸手抱我。
“你还不明白吗顾之行？我看不起你，我苏晓然看不起你！”
顾之行阴沉着脸，眼里带着疯狂的偏执，拽住我的手腕，猛地俯身吻住了我的唇，将我的咒骂声尽数吞没。
“唔！”
双手被他牢牢钳制，我挣扎无果，只能重重地咬上他的嘴唇。
血腥气瞬间蔓延，顾之行痛得皱起眉头，终于放弃了吻我。
却没有松开我，双臂依旧牢牢将我困住。
不顾唇瓣上溢出的血，他低头望着我，声音强势而阴冷，“那又怎么样？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把你绑回家，打断腿，就逃不掉了。”
“顾之行，你简直是个疯子！”我脑子里闪过绝望。
“没错，我是个疯子。”
“那又怎么样？”
我眼底染上愤怒和冰冷，“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顾之行用手指抹掉唇上的血迹，声音带着笑，却阴翳发寒，“准备走吧，宝贝。”
下一秒，大门被人踢开，傅寒深带着人闯了进来。
顾之行迈着步子，一步步地朝着我走过来。
我脸色难看，下意识躲在傅寒深后面。
傅寒深不解，但还是低声询问，“需要帮助吗？”
顾之行在我身前站定，用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挑衅目光，上下打量了一圈傅寒深。随后冷然开口，“苏晓然，跟我回家。”
我无语到莫名奇妙，“这位大哥，你去查查脑子行吗？咱俩已经分手一年多了。”
这架势，搞得曾经那些轰轰烈烈的绑架和打胎没发生过一样。
他把我当什么了？
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吗？
顾之行伸手就要拽我，却被傅寒深一把挡住。
“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傅寒深，是苏小姐爸爸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
顾之行的神情猛地顿住，显然想到了定婚宴，两家父母碰面的事情。
他的目光转向我，眼底带着看不懂的试探和紧绷，“你来相亲？”
随后，软化了语气，小心翼翼地开口，“苏晓然，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我当初求婚的时候，你不是说一定会和我在一起一辈子的吗？”
这脑回路，我只觉得有些无语，甚至都不想回答他。
羊跑了知道要喂草了。
都分手了，还来前女友这追忆往昔了。
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让他觉得我这辈子就非他不可了。
“都分手一年多了大哥，你不会忘了吧？——那个被你杀死的孩子。”我冷然道。
“怎么，还来找我，是也想杀了我吗?”
顾之行的拳头死死攥住，脖颈上暴起的青筋，让我有一种下一秒他就要动手的错觉。
但他只是凝神盯了我几秒钟，而后道歉，“对不起，晓然，当初是我不对。”
“我们重新在一起吧，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我打破了他的幻想，“不可能。”
顾之行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傅寒深拦下了，“这位先生，我要提醒你，苏小姐并不想搭理你，你该走了。”
“管你什么事！”顾之行眼底隐含着暗色风暴，转头给了傅寒深一拳。
“顾之行，我要叫保安了！”
很幸运，我一路逃回了城里。
办好身份证，去银行拿了钱，买了手机，我直奔医院，预约了流产手术。
躺在手术台上，我的眼泪抑制不住的往外流，怎么都擦不干净。
心里一阵颤抖，万箭穿心一样疼得我喘不上气。
护士小姐姐递给我一块纸巾，温柔地问我，“你真的决定不要这个孩子了吗？”
吸了吸鼻子，我用力地点点头。
孩子，对不起，妈妈不能让你生长在这样一个家庭里。
我从小就没有妈妈，周围的邻居小孩都说我是没人要的孩子。
“她妈妈不要她了！”
“她是个没人要的野种！”
小孩子的童言无忌对我来说是滔天的恶意。
像一株小花随意地开在路边，路上的行人时不时就过来踩一脚。
死不了，却也不能光彩的活着。
爸爸对我还算温和，他是个有文化的人，同时也是个成功的商人。
他在吃穿方面一直很舍得给我，也怕有了新的妻子后，我会难过，所以给我买了套房子。
他们只是感情破裂了，但是他依然爱我，他是这么跟我说的。
可是不够。
哪有人不渴望汹涌的爱意。
我加倍努力的学习，只希望他能将目光放在我的身上，可是没有。
我养成了自卑的性子，尽管我平时将它掩盖的很好，但我十分清楚，我是个自卑的人。
自卑的人往往有许多莫名其妙的脾气。
而顾之行会不顾一切的包容这样的我。
“顾之行，你真的要和我在一起吗？”
那时候的顾之行用力拍着自己的胸膛，对天发誓，“我保证，我会对顾晓然好一辈子，照顾她一辈子，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不会让她受一定点委屈。”
我至今忘不了当初因为没安全感和顾之行吵架，他给我发的消息，“宝宝，你想太多了，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我们会一起生好多小崽子，喊你妈，喊我爸。”
我当时小心翼翼地把这些消息截图保存下来，还被顾之行取笑了好久，“傻子，我就站在你面前，又不会变，你要怀念什么。”
这些话在几年之后，一语成谶，狠狠刺中了我的眉心。
顾之行，我们完了。
从包厢里出来，我跟在爸爸身边，不敢看他。
“这些年，你就交了这么个男朋友？”他冷声问我。
我的脸一下变得煞白，却忍不住开口辩解，“顾之行对我还是很好的，他妈以后我们会少来往。”
我爸叹了口气，“他是顾之行妈妈，怎么可能少来往，我是怕你嫁过去受委屈。”
揉了揉发酸的鼻头，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多年不见，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和爸爸相处了。
总从他组建了新的家庭，有了新的孩子，我便很少再给他打电话。
怕给他添麻烦，也怕真的有事找他，他会不管我。
自卑的人总是将自己封闭起来。
“你真决定好要和顾之行结婚了？还没领证，一切还来来得及。”
“爸爸可以给你介绍个对象，起码家庭干净，长辈也通情达理，你这婆家，我觉得不是个好人选。”
我摇摇头，苦笑，“爸，我怀孕了。”
骤然回到自己家还不太习惯。
在湘城都是和顾之行，还有一大堆朋友一起过年，非常热闹。
面对冷冷清清的房间，我拍下自己做的年夜饭给顾之行发过去，随后揉揉自己的肚子，“宝宝，没关系，明年我们就能和爸爸一起过年了。”
顾之行很快回了消息，发过来一张年夜饭的照片，满汉全席，很丰盛，和我孤零零的三餐一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宝宝，新年快乐！”随后发来了一个巨额红包。
我心底的小失落一扫而光，哼着曲去吃饭。
没想到，再收到顾之行的消息已是大年初三的中午，聊天界面上黑色的几个大字醒目而刺眼，“晓然，你要不然把那份婚前协议签了吧。”
……
眼眶发黑，我低头看了好几遍手机，再三确认这是我的未婚夫——顾之行发来的消息。
心里泛过针扎般密密麻麻的疼，我慌忙拨打顾之行的号码。
“接电话啊！”豆大的泪珠不争气的滑落。
我只能给他发消息，“顾之行你什么意思？”
“咱俩不是都已经说好了吗？”
“这婚还要不要结了！”
我着急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半晌才等到了顾之行的消息，“宝宝，你先别急，咱们当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