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痛。
我按紧心脏，跌跌撞撞回了房间。
收拾许久，却只找出寥寥几件属于我的东西。
我给父神写的歪歪扭扭的生辰贺字，我学着母后绣花神被扔回来的手帕，还有我刻了三天却没有送出去的、给哥哥的小木偶……
我轻轻把它们抱在自己怀里。
像小时候一样安慰自己。
洛洛不难过，父神母后还有哥哥，跟玉瑶才是一家人。
所以他们才会对她那么好。
我以后有了真正家人，他们肯定像父神一家疼爱玉瑶一样，更加疼爱我。
还有七天，我就要跟他们告别了。
希望那个时候，我的愿望能够实现。
离魂散还在我身体里烧着，但我还是满怀希望地抽出几张纸。
打算给他们写最后一封告别信。
信写到一半的时候，哥哥程霄突然一身冷意冲进来。
他是战神，平时不轻易回来。如今深夜来访，我赶忙站起来寻问。
却被他猛地卡住脖子，狠狠撞到了桌上。
本就被离魂散烧灼的肺腑，仿佛被生生拧得错了位。
我痛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程青洛，你又在搞什么鬼！”
我这才发现，他左手拎着一只魔物的尸体。
他将那只被烈火灼烧的魔物扔在我的脸上，脸上都是恐怖的怒火。
“你又把魔物偷偷种在瑶瑶身上，就这么不知悔改恶性深重吗！”
“就凭你还想趁着瑶瑶飞升魂魄虚弱时彻底占了她的位置……程青洛，你就是一只在泥潭里打滚的鲶鱼精，好好记住你的位置。”
“瑶瑶飞升之前，我不会动你，但飞升之后你若再犯，我定会亲手拧断你的脖子，让你彻底灰飞烟灭！！”
战神的火焰不受控制的溢出，一瞬间扑到我的脸上。
我痛得大叫出声，拼命摇头。
“不是我哥哥，真的不是我……我没有……”
我今天根本就没有见到云瑶，又怎么会在她身上种下魔物。
可哥哥不仅没松手，反而将手卡得更紧。
我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眼神拼命向他求饶。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云瑶……
哥哥，相信我……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在他手上，他突然像是被烫到
我是魔女转世，因地府出错不慎投胎成仙家女儿。
仙家父母记恨我，却不愿伤害他们特地为女儿准备的上仙体质。
他们接回转生到鲶鱼精体内的亲生女儿。
约好成年飞升之日，亲手给我灌下离魂散，交换我们的魂魄。
喝下最后一碗离魂散那天，我的魂魄连同记忆，如他们所愿点点消散。
你们终于能和亲生女儿在一起了。
可你们哭什么呢。
……
“距离瑶瑶飞升只剩七日，每日一碗离魂散，赶快给她腾出身体，听明白了吗？”
一碗冒着刺鼻气息的药不客气地放在我的面前。
那是离魂散，据我所知，不仅会让魂魄脱离身体，还会抹去灵魂里的所有记忆。
母后催促的目光中，我有些犹豫。
“我……真的会忘记你们吗？”
父神的表情变得不耐烦。
“难不成我们还要被你记住？不过是一只鲶鱼精，竟占了我们给瑶瑶准备的上仙体质，简直耻辱！”
“赶快喝了药，到时间滚回你的魔界去，来人，给她灌下去！”
父神不愿再等，竟是喊了人来强灌。
我挣脱不得，滚烫的热药从喉咙灌入。
像是被迫吞下炭火，一路烧到肺腑。
母后叹了口气。
“你也别怪我们狠心，你不过是个魔女，能托生在仙界已经是几世轮回都求不来的福气，你竟然还想保留和我们的记忆……”
“你根本不配！”
直到最后一滴药灌干净，母后才让人松了手。
一瓶药扔在我的脸旁边。
“一个魔女还矫情什么，给我好好涂药，可不准伤了我女儿一丝一毫的身体。”
等到房门关上，两人的脚步远去。
我才眨了下空洞的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父神是天界第一仙君，母后是掌管时令的花神。
自我懂事以来，他们就告诉我。
我是最卑劣的魔女，他们的女儿云瑶是天下最善良的仙女。
都是因为地府出了差错，我们才会互相投错胎。
幼年换魂会对魂魄造成伤害，所以我必须在云瑶成年飞升时喝下离魂散。
让她回到自己的身体里，纠正我们的命运。
作为一入仙界就会被诛杀的魔女，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看到我受到惩罚。
她是真的恨我，恨我让她变成了一条鲶鱼精。
她举起断了头的小木偶。
一下一下把哥哥的小人划得稀碎。
仿佛感同身受般，我的心也被划得七零八落。
只剩下五天了。
五天之后，我就能把身体还给你了。
身体里的离魂散灼烧起来。
我痛得蜷缩，但本该抽痛的心脏此刻却平静下来。
手帕也好、木偶也好，这些痛苦的记忆在我的脑海里变得浅淡起来。
它们一点点被我忘记了。
我平静地起身，注视着有些疯狂的云瑶。
她挥舞着残破的木偶，像是引诱我前去扑杀她一般，挑衅着朝我她露出脆弱的脖颈。
以往我总是被激得冲过去理论，被戒环惩罚。
如今我只是淡淡摇了摇头，翻了个身继续睡。
“我不要了。”
云瑶兴奋的表情失落起来，转眼又情绪高涨起来。
她从怀里掏出一根桃枝发簪，在我面前炫耀。
“洛姐姐，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这可是程霄哥哥去魔界的时候专门给我雕的呢。”
桃枝上熟悉的气息让我警觉起来，那其中还蕴含着我输送过去的仙力。
那是……我才拼命救活的小桃树！
“你还不知道吧，她化了形呢，小胳膊嫩嫩的，一下子就拔了下来，哭着喊着叫洛洛，最后被我塞到猪妖的食盆吃得干干净净呢。”
“你听，她的声音是不是很好听呀。”
她拈着桃枝发簪凑到我的面前，明明是明朗的笑颜却让我不寒而栗宛如恶鬼。
我的心像是被掏了个大洞，痛到几乎晕厥。
“你做了什么，你对她做了什么！！你才是魔女！！”
心中杀意翻涌，我再顾不得戒环的限制，扑上去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云瑶脸上的笑意转瞬换成了惊吓与惧怕。
朝着我身后大喊。
“哥哥救我！！”
一股仙力蛮横地轰在我身上，将我狠狠砸在墙上。
程霄一脸后怕地挡在云瑶面前，宛如她永恒的保护神。
“程青洛，这次我亲眼所见，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魔女果然还是魔女，一条永远都学不会感恩的白眼狼！”
我蜷缩在地上，被程霄仙力伤到的后背痛入肺腑。

住我的脚步。
“多谢洛姐姐，要不是洛姐姐，我就要被金麒麟杀死了呢。”
她的脚下，是被踩得稀烂的桃树幼苗。
眼见就要死了。
我心中焦急，顾不得再跟云瑶拉扯，抱着桃树幼苗就去了魔界。
将桃树种在一个空旷的角落后。
我还给它输了大量的仙气。
“快快恢复吧，是我连累你受了伤，你还要实现我的愿望呢！”
不知是不是因为回到魔界，它不仅飞快地恢复了叶片。
甚至还响起轻微的、像是梦呓般的道谢。
“谢谢、洛洛。”
我终于放下心来，待返回仙界路过仙门的时。
仙门突然映照出代表仙家的白色魂魄。
仙门是照妖石制作而成的，以往我路过照出的都是妖魔的黑色魂魄。
今天怎么成了仙家才有的白色魂魄？
我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有一股仙力袭来，狠狠将我撞在门口的仙石上。
父神一脸愠怒，恨不得将我当场诛杀。
“你这孽畜，竟敢杀了瑶瑶明日飞升的坐骑金麒麟，你当我真不敢动你不成！！”
我重重摔在地上，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
眼睛捕捉到云瑶，我慌忙解释。
云瑶却率先哭了出来。
“父神，洛姐姐也不是故意的，她不过是无法抑制她魂魄里的杀意。作为魔女，她在仙界很辛苦了，您就不要再责怪她了……”
“再说了，我不过是没了飞升的坐骑，洛姐姐可是我们的家人啊。”
金麒麟的尸体被云瑶摆在最显眼的地方。
父神一下子气炸了。
母后更是抱着云瑶，心疼不已地咒骂我。
“程青洛你这个魔女，成心要霸占她的身体、毁了她的飞升不是！”
“亏我当初还念着你一条鲶鱼精也是性命，让你枉活了这么多年，我真后悔当初没有一出生就掐死你！”
云瑶躲在母后怀里，朝我做出口型。
“魔、女。”
“不，不是我杀的，我离开时金麒麟还活着……”
我拼命摇头辩解，哥哥打断我的话，踩着我的手走过。
“魔女就是魔女，哪怕在仙界养了这么多年，也改不掉撒谎的恶习，祛除不了魔心！”
“母亲，戒环果然还是应该给她戴上。”

戒环更是因为我的杀意，攥着我的魂魄疯狂撕咬。
云瑶躲在程霄身后，他像是一座山挡住了所有的攻击与伤害。
记忆在离魂散的作用下渐渐灼烧。
那是曾经我无比羡慕的、哥哥的保护。
如今再看到，心里竟是没有更多波澜了。
我嗤笑一声，不愿再辩解。
程霄像是被我笑惊到，皱眉看了片刻，才走过来要给我治疗伤口。
我冷眼避开。
“不用了。”
我的魂魄早就被你们刺得千疮百孔。
如此虚假的治疗，我不需要。
也再也不想要了。
此后的几天，杀意一直在我心里翻滚着。
戒环的惩罚也从来没有停过。
有时候我甚至怀疑，我早已经痛晕了过去，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可硌在掌心的两节干枯的桃木发簪时刻提醒着我，小桃妖是真的死了。
我感受不到她的任何气息了。
成年飞升前的最后一天。
父神突然遣人过来喊我去吃饭。
我去的时候，父神母后、哥哥和云瑶都在了。
云瑶说了句什么话，一家人笑得前仰后合，其乐融融。
我就像个外人，站了一会才落座。
父神仿佛这才发现我，顿时皱起眉来。
“你怎么回事，在这种时候受伤？”
母后一惊一乍过来查看，拿了上好的药膏给我涂脸上的擦伤。
“明日就是成年飞升了，你怎么能让这具身体受伤，阿霄你也是，你也不看着点！”
程霄扫了我一眼，眼中没有丝毫歉意。
“是她活该。”
“母后你就别责怪哥哥了，哥哥是仙界最好的哥哥。”
云瑶见缝插针地撒娇。
一家人又笑成一团。
我摸摸脸上糊成一团的药膏。
冷冰冰的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
沉默地坐了整场，我没有动筷子就准备离开。
父神却是不悦起来。
“专门给你准备的灵材，给我吃掉！”
“是啊青洛，你不吃瑶瑶的身体也要吃，你就不能乖一点善良一点吗！”
母后、哥哥俱是责备地看向我。
云瑶笑眯眯地夹了块桃肉放在我碗里。
“姐姐，这可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桃子呢，你可一定要好好吃。”
明知那不是小桃夭的身体，可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