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英吃着香喷喷的鸡蛋羹，脑子里使劲回忆着梦里的一切。

她这次是因为风寒发了高烧，迷迷糊糊的烧了三天，甚至连大夫都说她已经药石无医，就等着办后事了，没想到她竟然硬挺了过来。

老话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这次死里逃生，应该会将梦里的不好的地方一一避免了吧。

刘氏抚摸着自己的大肚子，又爱怜的看了看吃着鸡蛋羹的三女儿，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不管自己生了几个女儿，那都是自己的亲闺女啊，少一个，她的心里都如同少了一块肉一样的心疼啊。

还好，三女儿挺了过来，是该给老天爷爷上上供了。

这时候，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跑了进来，边跑边喊：“奶奶，奶奶，四姐五姐被人打了，奶奶快救命啊。啊，三姐，你醒了，太好了。”

这时候，张氏急忙解下身上的围裙，往炕上一丢：“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兔崽子欺负我孙女？带娣，快领奶奶去。”

被称作“带娣”的小女孩便领了张氏飞快地出门去报仇了。

李淑英看看坐着不方便动却又着急的亲娘，安慰道：“娘，别担心，奶奶出去不会吃亏的，肯定会把四妹五妹毫发无伤的带回来的。”

李淑英很自信，或者是对奶奶张氏很信任，相信她不会让四妹五妹吃亏的。

奶奶性子泼辣爱骂人，平时没少骂儿媳妇刘氏和几个孙女，可是那是在家里。

若是出了门，有哪个人敢欺负自己的孙女，奶奶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

乡下人管这种做法叫做“护犊子”。

果然，等了不到一刻钟，张氏就风风火火的带着三个孙女回来了。

李淑英看到奶奶的头发有些凌乱，衣服上也有一些抓破的痕迹，便担心地问道：“奶奶，你没事吧？身上有没有伤到，有没有被欺负？”

张氏自豪又大剌剌地说道：“我能有什么事？老婆子我活到六十岁了，打架可从来没有吃过亏呢。虽然现在比不得年轻时候的身板，可是这打架啊，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我都豁出命去了，还能被人欺负了？”

老四老五都乖乖地贴墙站着，说了声”三姐醒了“，之后就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只有最小的老六，嘴里劈里啪啦的说道：“娘，三姐，奶奶打架可真厉害。奶奶一个人，打李秋水和他爹娘三个人呢。李秋水他娘头发都快被咱奶奶给薅没了，他爹也被咱奶奶踹了好几脚呢。”

李淑英看着绘声绘色的讲的天花乱坠的六妹，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家人都上了？”

老六脸上没有了刚才讲故事的兴奋，而是苦着一把脸说道：

“哎，都是那李秋水，笑话五姐，还说咱家都是丫头片子生不出来儿子。

他还拽五姐小辫子，四姐五姐这才跟李秋水打了起来。

谁知道他爹娘非得说四姐五姐两人打他们儿子一个人，也跟着上来想打四姐五姐。

幸亏奶奶去了，跟他们一家三口干了起来。”

两家大人打起来了，就不是小孩子打架的事了，所以村子里很多人都开始过来拉架。

要不凭张氏一个六十岁的老太太，哪里是人家两口子的对手。

不过，张氏确实没有吃亏，被人拉开了，还不忘上去薅了一把李秋水他娘的头发。

这时候，张氏开口了，对着老四老五两个闷呆呆的孙女说道：“你们两个臭丫头，我平时怎么教育你们的，要打架就往死里打，一次把他们打老实了，他们就不敢再欺负你了。你们可好，跟你们娘一样，打架都不会打，真是孬种，天生受气的命。”

张氏说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然后才后知后觉的趴到炕上，对着最小的带娣说道：“还是老六机灵，知道打不过不对劲了，就回来叫人。这丫头以后也是个厉害的，不吃亏，我死了也能放心点。”

带娣赶忙像狗腿子一样，上前给张氏捏着腿。

李淑英看着立在墙角的老五，心里不禁一乐：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今天打架的，可是以后的亲家啊。


张氏站起身来，对众人说道：“行了，明天要早点起来，今天就别睡太晚了。丫头片子们，跟奶奶去睡觉。”

几个孩子里面，大姐二姐都出嫁了。

现在家里剩下的几个姐妹中，李淑英就成了老大。

她对着几个妹妹说道：“走走走，都赶紧跟奶奶去睡觉，让咱爹早点睡。咱爹都跑了一天了，再不躺下身体都撑不住了。”

李淑英和招娣搀着奶奶，盼娣和带娣就在后面跟着。

带娣还把小手背在身后，微驮着背，迈着外八字的脚步，下巴一点一点的，颤巍巍地走着路。

盼娣看着妹妹的样子，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张氏觉得有鬼，快速地扭头查看，就见这个最小的孙女在学自己走路呢。

张氏笑骂道：“小崽子，不学好，这是笑话奶奶呢是吧？”

她说着，还伸出来一只脚踹小孙女。

带娣跑的快，身子也灵活，没等老太太脚伸过来，就“呲溜”一下子跑远了，倒是第一个到了奶奶的房间。

张氏没有踹到小孙女，倒也没有生气，只是骂道：“小崽子，跑的倒是快。有本事你站在这里别跑。”

带娣则冲着张氏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老五盼娣还是慢悠悠地在后面跟着。

她才八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

奶奶今天还为她打了一架，都怪那个李秋水，没事就老找她麻烦。

八岁的盼娣，从心里第一次这么讨厌一个人。

张氏虽然年纪大，都六十岁了，其实腿脚还是不错的，走路也不需要人搀扶。

都能跟人掐架的人了，怎么会需要人搀扶呢？

她不过就是喜欢这种被众星捧月的滋味，喜欢被孙女一边一个架着胳膊走路的感觉。

心里有遗憾没有孙子，断了老李家的香火，不过她也不是那种老古董，非得给儿子找个小老婆生孩子，所以她也不同意刘氏给李廷章找小老婆。

这家里要真是再多个女人，那肯定就乱了套。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张氏自己都不能忍受，自己早死的丈夫找小老婆，又怎么会逼着儿子娶小媳妇，给儿媳妇添堵呢？

对刘氏，张氏心里是有些不满的。

不是因为她生了一堆闺女，而是嫌她性子软，好欺负，生的闺女都是随她，没半点脾气。

这以后成亲了，要是找个好婆家还行，要是找个恶婆婆，那不是干受气的份？

张氏想到了自己二孙女李淑慧，忍不住叹了口气，对三孙女李淑英说道：“老三啊，明天跟你爹去了二姐家，好好瞅瞅情况，要是你二姐实在受气，就把她接回来，说是奶奶想她了，让她回来住几天。”

李淑英扶着奶奶躺在炕上，答应道：“知道了奶奶，我也是这样想的。”

张氏还是叹着气说道：“哎，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你二姐这才成亲一年，每次回娘家都一次比一次瘦，我这心里可真难受。就算叫回来住几天，又能管什么用？一辈子这么长，也就只能回娘家喘口气。哎，这还没有孩子，真有了孩子，可怎么过啊？”

李淑英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奶奶，要是二姐过的真不好，咱能不能把二姐接回来，不让她再回婆家了啊？”

李淑英的意思，是让二姐和离。

张氏生气地骂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二姐哪能住一辈子娘家？你让别人得怎么笑话她？女人嫁了人，就没有娘家了，你知道不知道？看你说的什么瞎话？哎呦，真是把老婆子我给气坏了哟。”

李淑英又赶紧道歉，说自己是瞎说的，这才安抚下奶奶。

半夜，李淑英被一点动静吵醒，好像几个妹妹也醒了。

一个整间屋这么长的炕上，最中间躺着张氏，张氏两边，每一边都躺了两个孙女。

现在，张氏正坐在便盆上使着劲，嘴里还不忘抽着大烟袋锅子。

一阵恶臭，把四个孙女都给熏醒了。

她们知道，奶奶这是又拉了。

四个孙女各自朝自己那边的外侧扭头，不想被奶奶的臭气熏到。

张氏这是被彻彻底底的嫌弃了，便生气地骂道：“怎么，嫌奶奶臭了？”

四个孙女被熏的没有任何睡意，争先恐后地否认道：“没有没有，奶奶不臭。”

张氏明显不信几个小家伙的说的，阴沉着脸，不高兴地说道：“不臭？不臭你们都转过身去？”

几个孙女只好又转过身来，面朝张氏。

张氏终于开心了，说道：“都睡觉，谁都不准再说话。”

四个孙女，只能一边无奈地面朝在床上拉着粑粑的奶奶，一边腾出一只手来捏着鼻子。


李淑英摇了摇脑袋，不愿意想那些糟心事，走一步说一步吧。

“奶奶，爹，娘，我去做饭了。”李淑英压下心中的情绪，对几个长辈说道。

张氏瞅瞅她，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别去了，好不容易病好了，再累病了累死了，不是要你爹娘的命吗？还是老婆子我自己去吧。”

刘氏有些犹豫地喊道：“娘~”

张氏白了儿媳妇一眼，讥讽道：“怎么了，你这个大肚子也想逞能去做饭吗？先养着吧，虽然不知道能生个啥，可这身体好赖的得养好了，以后少不了你干活。”

“那辛苦娘了。”刘氏羞愧地说道，转身又对女儿说道：“淑英，你去喊招娣帮你奶奶烧火添把柴火，你自己就别干了，回来歇着，身体好利索了再干不迟。”

李淑英想想自己也不是逞能的时候，便按照刘氏说的去找了招娣。

招娣正带着俩妹妹刚吃完糖葫芦，听了姐姐的话，二话不说，便出去抱柴火去了，当然，她也没有忘记指使两个小的：“盼娣，带娣，跟我去抱柴火。”

两个小的就屁颠屁颠的跟着去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一大家子都挤在一张高脚方桌上。

饭桌其中一面靠着炕，这样炕就可以当椅子坐，能坐两三个人，另外三面，则都放着椅子。

一家老少，从来都是这样吃饭的。吃完饭以后，才会把饭桌搬到窗台底下去，把炕再腾出来。

一家几口，饭菜也做了好几样。

李廷章两口子孝顺，平时都是给张氏蒸又白又软的纯面粉馒头，孩子们则吃掺了黑豆面和玉米面的杂面馒头，而中间的大劳力李廷章两口子，出力最多最辛苦，吃的却是最差的黑豆面和玉米面的杂粮馒头，一点面粉都没有放。

现在，刘氏因为怀着身孕，李廷章也强逼着她跟孩子们一起吃杂面馒头，而他自己，自始至终，都是吃的杂粮馒头。

李淑英之前，一直都是这样习惯下来了，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是现在，李淑英却觉得异常心酸。

这个家里，从大姐未出嫁时，有九口人，再加上娘肚子里的小的，马上就十口人了。

这么多年来，一大家子的重担，都压爹爹一个人身上。

而爹爹，却是家里吃的最差的那个。

每次李廷章都说自己吃的多，吃杂面馒头浪费，反正吃什么都一样，吃杂粮馒头能吃饱就行。

李淑英在梦里已经活了一世，再也不是年少不知愁滋味的十几岁的小女孩了。

在那个真实的梦里，她也成亲生了孩子，知道了做爹娘的不易，哪怕自己饿死，也要把最后一口饭留给自己的孩子。

她现在已经知道了爹爹有多么不易，也知道了爹爹在梦中的早逝，肯定跟天天劳心劳力还吃不好喝不好有关，所以，她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再让爹爹重复梦里的不幸。

李淑英把自己手里的杂面馒头，递给了李廷章，又拿了一个杂粮馒头开始吃起来。

她装作很无所谓的样子说道：“杂面馒头吃起来软趴趴的，还是这杂粮馒头有嚼劲，还香。”

怕爹娘不相信，她还吧唧了几下嘴，继续说道：“娘，下次再蒸这杂粮馒头，你也掺点黄豆面，那样更香。”

李廷章看女儿吃的很香，不像装出来的，便笑道：“行，那你今天就吃个杂粮馒头，不过这个不能每顿吃，太糙了，剌嗓子，你年纪还小，嗓子受不了这个。”

李淑英看到爹爹开心地吃着她给的杂面馒头，心里一酸，脸上却笑道：“行啊，爹，以后我想吃杂粮馒头的时候，你可别舍不得跟我换啊。”

刘氏看看这父女俩，也笑道：“真是个傻闺女。”

张氏却盯了一会儿孙女，没有出声，然后把自己的半个白面馒头给了儿媳妇：“我今天不饿，吃不了一个馒头，你要是不嫌我老婆子脏，你就把这半拉馒头给吃了。”

刘氏哪里敢嫌弃婆婆，听见婆婆这样说，也只好把馒头接过来，慢慢地吃进了肚子里。


“娘，我回来了。”

院子里传来一声粗犷的男声，接着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杂乱声。

李淑英的眼泪立马就汹涌而出。

是爹的声音。

在梦里，爹爹因为各种伤心过度，身体早早的垮掉了，也导致他最后过早的遗憾离世。

李淑英心里默默地发誓，今生今世，一定不会让梦里那些不好的事情发生，一定不能再让爹爹带着各种遗憾离开。

李廷章在院子里就放下了担子，然后才急匆匆地走进来，第一眼就往炕上李淑英躺着的位置看去。

“娘，淑英呢？”李廷章急得立马满头大汗。

“爹，我在这！”李淑英哭着，就扑到了爹爹的怀里。

“爹，我好想你。”李淑英搂着爹爹不肯撒手。

“好孩子，好孩子，你终于好了。爹刚才没看你躺在床上，可把爹给吓死了。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起来了，身子撑得住吗？要不要再躺一会儿？”李廷章着急地问着女儿。

李淑英这才撒开手，擦擦眼泪，说道：“我已经好利索了爹，奶奶还给我蒸了鸡蛋羹，我吃了一大碗呢。你看，我现在好好的，能跑能跳了。”

李廷章这下终于放下心来。

张氏看着李淑英，没好气地说道：“又是个爱哭鼻子的，天天看到你爹还想他啊？快去洗把脸去，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多难看。都是要说亲的人了，也不知道收拾自己。”

李淑英这才听话的去洗脸了。

李廷章对张氏说道：“娘，你少说孩子几句，都十四岁的大姑娘了，脸皮薄着呢。”

这时候，老四老五也跑了过来，依偎在爹爹的腿上，老六则忽闪着大眼睛，摇着爹爹的胳膊问道：“爹，你今天带好吃的了没有？”

刘氏在旁边训斥女儿道：“都去一边去，你爹累了一天了，快让你们爹躺着休息休息。哪里来的好吃的，天天就知道吃。”

李廷章则笑呵呵地对着几个女儿说道：“招娣，盼娣，带娣，爹给你们带了几串糖葫芦，放到灶房里了，快去拿了吃。”

带娣听了，马上就撒开爹的胳膊，一溜烟儿的就撒丫子跑开了。

肯定是去灶房拿糖葫芦吃了。

“这小丫头，真是个小馋猫。”李廷章笑呵呵地说道：“招娣，你看着盼娣和带娣，别让她们到处乱跑。去灶房里吃完，洗了手再过来。”

招娣也满怀兴奋地领着呆呆的老五盼娣去了灶房。

刘氏不满的对丈夫说道：“家里老老少少九口人，就靠着你自己养活。挣点铜板不容易，你省着点花。谁家孩子不是馋嘴啊，就你娇惯孩子，拼死拼活累一天，还给孩子带吃的。”

李廷章摸了摸刘氏的大肚子，哈哈一笑道：“谁说九口了，这不马上十口人了吗。放心吧，给孩子买零嘴花不了几个铜板，你看孩子那高兴劲，花几个铜板咱也高兴不是？”

张氏见这小两口恩恩爱爱的说着话，一种被冷落的不满就蔓延了全身，她开始不高兴地“哼哼唧唧”起来。

“你俩人都过傻了是吧，现在哪里来的九口人十口人的，老大老二都嫁出去多久了？真是年纪轻轻，脑子还没我这老婆子好使。”

说完话，张氏就又“哎哟，哎哟”地哼唧起来。

李廷章这才发现冷落老娘了，忙又回头安抚道：“娘，身体不舒服吗？”

李淑英这时候洗完脸过来了，见此情景，便笑着说道：“奶奶又跟人家打架了。”

李廷章看了老娘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娘，你多大年纪了，还跟人家动手？吃亏没有？”

他也知道自己娘什么脾气，如果吃了亏，早就去骂大街了。现在还能安安静静地躺在这，肯定是赚了便宜了。所以他也没有很激动地嚷着去给娘报仇。

李淑英没等奶奶说话，就抢先训起来自己老爹：“行了爹，别说奶奶了，你什么时候能改改这暴脾气，少跟人家动手？你这爱打架的暴脾气，全随了奶奶了。”


被女儿噎了一下的李廷章，脸色微红，挠挠头道：“爹不暴脾气哪行？爹要是性子软了，谁来保护你们娘几个？你连个兄弟都没有，爹再不硬气点，以后嫁人了，还不得受人欺负吗？”

李淑英看着爹爹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

爹爹因为连生了六个女儿，至今没有儿子，在村子里都不知道被人暗地笑了多少次了。

在乡下，能养活几个孩子真是太困难了，有的生的多了，甚至直接就把女儿给送人了，更有甚者，甚至把女儿直接卖给城里富人做下人去了。

李淑英知道，已经有不少人家跟爹爹说过，让爹爹把女儿送人或者卖两个女儿换点银子纳妾了。

可是李淑英始终没有见到爹爹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对几个女儿的疼爱也没有减少过一分。

他天天是拼着老命走街串巷做小生意，才能养得起这一大家子的。家里人多，可没有一个因为贫穷被饿死的。

甚至，李家的生活，在村子里还数得上是中等的。

这都亏了李廷章人勤快脑子也活，做点小生意养活了一家人。

李淑英看着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人，这个真真正正的顶梁柱，忍不住眼泪再次喷薄而出。

“这孩子，咋又哭了。”李廷章手足无措的闷闷地说道。

他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女娃子掉眼泪了。

李淑英再一次搂着爹爹，眼泪都把爹爹胸前的衣衫给浸湿了。

“爹，你放心好了，娘肚子里怀着小弟弟呢。以后咱家里会好起来的。弟弟会有的，银子也会有的，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咱了。”

李廷章也拍拍女儿的后背，红着眼眶说道：“好孩子，爹知道，你们都是孝顺的。爹这把年纪，什么都看开了，儿子女儿都是爹的孩子，爹不强求。只要你们姐妹能过好，爹就心满意足了。”

张氏随手从炕上抽了根拐杖出来，使劲敲打了儿子几下，骂道：“臭小子，娘还活着呢，你哪里来的一把年纪，还说这丧气话，你这是嫌娘年纪大了编排我呢是不是？”

李廷章刚刚跟娘说完话，这转眼又把娘给忘了，一时激动就说出了这种话，他觉得自己真是不孝。

他连忙求饶道：“娘，你又多想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张氏当然知道儿子不是那个意思，也没再敲打他，而是看着自己的这个孙女，忍不住说道：“这丫头可奇了怪了，怎么从醒了以后，说话就奇奇怪怪的了？话也多了，嘴也甜了，还一直说她娘肚子里怀的是个弟弟，说的都跟真的一样。”

李淑英抽噎着，借着爹的衣衫擦了擦鼻涕，才跟奶奶说道：“奶奶，没准我这三天昏睡不醒，还真是开了天眼了呢，你们瞧好吧，娘的肚子里要不是个弟弟，我就不嫁人了，我留在家里招个上门女婿伺候你们。”

李廷章看着被自己女儿擦鼻涕弄脏的衣服，简直哭笑不得，点着她的额头说道：“行，爹也不在意有没有儿子了，要是你娘再生女儿，爹明天就给你招个上门女婿来。”

说到女婿，李淑英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就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

这一辈子，还会是那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