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寺庙回来的路上，收到了养老院发来的消息。
“李小姐，院里这边建议您一周后入驻，还有五天，需要准备什么或者想要做点什么提前做好吧。”
最后五天，我想和过去做个告别。
我参加了一场慈善晚会，以各人名义。
这是很久之前就答应的，邀请方邀请的是我和孙然。
一早他就给我发消息，说自己有事来不了，让我全权负责。
我打扮好，盛装出席了宴会。
我将孙然送的礼物全都捐了出去，又将我名下的一部分财产捐赠给了希望小学。
我这一生没什么希望了，但愿那些孩子们能有个美好的未来。
作为今晚捐赠大户，我被邀请上台讲话。
聚光灯打在身上，一阵眩晕传来。
我忍着那股子眩晕感，笑着同众人分享着我这一生为数不多的单纯的善意。
“我觉得慈善就像是个长跑，有人在努力，也有人在接力，生生不息，唯有这样，光亮才会照到每一处昏暗的角落。”
主持人笑着接过我的话题。
“没错，但我相信每一个心存大爱之人，都因为自己也被爱围绕着，孙小姐，我听说今晚孙总命人在全城放烟花，能不能分享一下，今晚是什么好日子？”
我不解的看向主持人，“放烟花了，我怎么不知道？”
主持人见我一脸的发懵，尴尬的岔开了话题。
“看来孙小姐是不想和我们分享啊，也是，相爱人的瞬间都该属于他们自己。”
我下了台，瞧见有人正在看直播。
一边看，还一边发出羡慕的鹅叫声。
“妈呀，我要是这个女孩得幸福死，她男朋友为了庆祝他们一周年纪念日，竟然这么大手笔。”
“也不知道这男人什么身份，肯定爱死了。”
视频里女孩站在一个露台前，欣赏着漫天的烟花。
她脸上充满着幸福，侧眸看向身旁的男人。
男人并未出镜，只露了一张侧脸，不过足够我认出自己枕边人了。
原来主持人没有诓骗我。
孙然真的绽放了全城的烟火，为哄他的女孩开心啊。


倒计时第四天。
今早我拿着鸡蛋在冰箱前站了半个小时，也没想起自己要做什么。
最后饿着肚子出了门，找了一个律师朋友，让她帮我拟定几分财产协议，以及一份要求孙然净身出户的离婚协议。
事情办好，我接到了养老院打来的电话，让我去签署合同，顺道看看今后生活的地方。
我本来是想选个单间的，结果院方给我安排了一个双人间。
给我的解释是，“李小姐，你这种病，有人多说说话，会有好转的。”
神他妈的好转！
我的病友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
她穿着登山服，朝着我伸出手。
“钱苒，我还能活几个月，想着别连累别人的，找个好点的地方度过余生了，你呢？”
我想了想，笑着回道。
“李淼，和你差不多，先忘记点事，最后什么结局说不好。”
大夫倒是没给我宣判死刑，只是说了许多后续的麻烦。
随着血块压迫神经时间越长，陷入深度昏迷也是有可能的。
至于有没有生命危险，这种话大夫一般不会告诉给当事人。
钱苒塞了一块大白兔奶糖到我手里，笑着问我。
“最后几天，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答应了钱苒跟她去看世界，但在此之前我想回去看看外婆。
钱苒说自己无事，陪我一起回去看看。
外婆见我带了朋友回来，高兴的手舞足蹈。
非要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吃的。
我们祖孙两人已经许久没这样，好好坐下来吃过饭了。
她一个劲儿的给我夹菜，边夹菜边说我太瘦了。
“是不是那个臭小子对你不好，你告诉外婆，外婆就算拼了命，也不能让你受了欺负。”
我被外婆气鼓鼓的模样逗笑。
小老太太年纪越大，脾气越大。
我想到刚和孙然交往时，带回来见外婆。
原本还满脸笑容的小老太太听说孙然是外省的，直接起身哄人。
“我宝贝孙女就算不嫁，也不能跑那么远受罪，我不同意。”
外婆不想让我远嫁，她说我没爸妈撑腰，会被婆家欺负。
要是在本地找个人家，被欺负了，她还能给我撑腰。
可嫁去那么远，被欺负了找谁诉苦啊？
那会满心满眼都是孙然，哪里懂得结婚后的酸甜苦辣。
外婆不允，我就偷户口本去和孙然领证。
被外婆发现，气了个半死，和我大吵一架。
我当时信誓旦旦的保证，“你放心，孙然爱我，绝对不会让我输的，他答应过我的。”
外婆气的颤抖，“男人的话怎么能信啊，人心是会变的啊。”
一语成谶！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吃过饭，秦苒说要去周围逛逛，其实是想将空间留给我和外婆。
我像小时候一样，陪着外婆做针线活。
外婆一边做活，一边念叨。
“你回来正好，给你和孙然纳了几双鞋垫，这脚底不能着凉知道吗？”
我替着她掌灯，小老太太的眼神越发不好用了。
“外婆，我们什么都买得到，累眼睛。”
“你懂什么，买的那些都不暖和，外婆老了，但是纳几个鞋垫还是行的。”
“你们现在虽然条件好了，也要省着点花，孙然赚钱不容易，你要体谅知道吗？”
真是个嘴硬心软的小老太太。


早上起来我又忘记了该刷牙洗脸了。
外婆笑我是个懒虫。
哎，别露馅才好。
陪着外婆的这两天，每天我都能刷到那姑娘网上的视频。
她说想要谈一场全世界都祝福的恋爱。
于是她的王子会在万人演唱上向她告白，会买下游艇带她去看海。
他们会在漫天的热气球下接吻，男人会放声大喊。
“小天我爱你。”
他们也会在极光下发誓，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们也会像寻常夫妻一样，手挽着手逛超市。
男人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挽着她。
阳光打在他们身上，幸福的让所有人都嫉妒。
有天孙然破天荒发了一张朋友圈，是一张花海的图片。
前一秒小姑娘的视频刚发布完同样的照片。
“他说要为我种下全世界最美的花朵，庆祝我们的一周年。”
看着那五颜六色的花，不知怎地眼眶就红了。
挺好的！
外婆来叫我吃饭，我慌忙擦了眼泪，放下了手机。
等到吃过饭，满世界的找手机，才觉得我该离开了。
总不能让小老太太跟着我担心不是。
小老太太知道我和秦苒要走，早起包了两个饭盒的饺子。
“你和冉冉在路上吃。”
我红了眼眶，秦苒将饭盒接了过去，大咧咧的抱住了外婆。
“放心吧，外婆，我帮你照顾李淼。”
外婆一个劲儿的道谢，看着我们上了车，还不肯离开。
身后的影子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我才敢哭出来。
“以后再也吃不到外婆包的饺子了，怎么办啊？”
钱苒拍着我的肩膀，没心没肺的哄我。
“好了，以后你想吃饺子了，我给你包。”


电话里孙然的声音比起平日里更有张力，性感的不像话。
他说着一丝不苟的情话，哄人的语调似曾相识。
记忆太久了，久到我忘记了二十岁的孙然是否也和十八岁的李淼说过这些呢？
我抬头对上小姑娘挑衅的目光，嘴角扯出了一个淡笑。
“妹妹，跑到我面前叫嚣的小姑娘你不是第一个，也不可能是最后一个......”
“你觉得男人的话能信几成，你觉得他是那么有良心的人，还是觉得他真的对你忠贞不渝，死心塌地？”
在她错愕的视线里，我将手中的提包换到了另一只手上。
医生说血块扩大除了会影响我的记忆，体力也会大不如前。
还真是！
我从小姑娘身边擦身而过，给了她最后一个忠告。
“你这个年纪穿皮草，显老，孙然喜欢清纯的。”
我没骗她。
二十岁的孙然最喜欢清纯干净的小姑娘。
所以当我一身白裙高马尾从他面前经过，他便开始追我了。
他也曾来返二十公里为我买最爱吃的小笼包，也曾在不见面的日子里，打着电话说着动人的情话。
来到他身边生活，我下了很大的决心。
孙然握着我的手重重起誓，“淼淼，我不会让你输的。”
因为他这句话，我陪他从无到有，吃尽了苦头。
半年前那场车祸我明明能安然无恙，却第一时间护在了他的身前。
我失去了永远做妈妈的权力，也伤到了脑袋。
午夜梦回，我听见孙然哭着同我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我疼在身上，他疼在心里。
医生宣判的那日，孙然说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用一辈子补偿我。
孙然这人啊，真爱补偿别人。


和孙然结婚的第五个年头，他在外面养了一个小姑娘。
他为小姑娘建了一幢城堡乐园，为她买下一颗以她名字命名的小行星。
他一边像全世界宣示着他们的爱情，一边又想方设法瞒着我。
其实大可不必的。
脑中的血块越来越大，我已经记不清许多事情了，也会忘了他。
.
得知自己脑中血块扩大的这一天，刚巧撞见孙然陪那小姑娘来产检。
隔着一个过道，孙然小心翼翼哄着小姑娘。
小姑娘嚷着要吃豆沙糕，他毫不犹豫亲自去买。
那家豆沙糕在城南，离着医院十公里。
孙然这人最怕麻烦，但凡能吩咐手下人去办，绝对不会亲自来。
可如今只因为小姑娘一句我想吃到你亲手买来的，他便起身离开了。
小姑娘该是认识我的，等到孙然一走，便走到了我的面前。
“你是来看病的吗，产科？可你不是不能怀孕吗？”
小姑娘一脸的天真无邪，说的话却够扎心。
看来孙然还真是什么都和她说了。
她笑的张扬，毫不避讳在我面前炫耀着没显怀的孕肚。
“我知道你不甘心，可你应该知道孙然已经不爱你了，否则不会放任你今天做复查不管，反而来陪我？”
“为了迎接宝宝，他买下了一幢乐园，还以我的名字买了一颗小行星送给我当生日礼物，你呢，你生日那天，他有送你什么吗？”
“哦，送了，一捧玫瑰......”
“他为了哄我陪他玩些花样买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我们玩的太激烈了，那些玫瑰压的七七八八，捡了捡也就剩下那么多了......”
她想要看我发疯失态，所以不断地用言语刺激我。
可她说的这些在我脑中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
也许那一天那一刻我真的嫉妒要发疯，如今倒是很平静。
“说完了？”
我抬脚要走，小姑娘却伸手扯住了我。
“你不信？也是，是孙然瞒的太好了，他还念着你当初的救命之恩。”
可能怕我还不够扎心，她还点开了一段电话录音。
孙然的声音传了出来。
“先等等，她到底为我挡了一劫，我现在和她提离婚不合适。”
“你乖，我对不起你的会补偿给你，在家里听话，等我回去好好疼你。”
“怎么疼？”
“你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