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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轮袍

    男女主角分别是崔昀笙秦采堂的其他类型小说《筑凤台结局+番外小说》,由网络作家“郁轮袍”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你醒了?”皇帝松了一口气,“快让太医看看你的伤。”眼见着那几个老太医们凑上来,昀笙忽而想到了季迟年警告自己的话。她作为药人,让季迟年用来研究治愈皇帝的事情,是太后的密令,禁止其他任何外人知晓,以免有不轨之徒掺和进来。何况太医署里鱼龙混杂,什么势力的眼线都有,她并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自己的体质。“不必了,陛、陛下。奴才正好随身带着清毒的药丸,已经提前吃了。”昀笙连忙道,“还是龙体要紧,先让太医看看您吧。”“朕倒是无事,毫发无伤。倒是你,看到那场景,不害怕吗?”就连禁军那些汉子,也被吓得腿软呢。“怕,可是奴才更怕陛下有事。”昀笙诚恳道。皇帝要是死了,她的小命也难留。至于毒蛇,她这身子,一般的毒蛇咬上几口也不会致命。“......”皇帝的目...

章节试读

“你醒了?”皇帝松了一口气,“快让太医看看你的伤。”
眼见着那几个老太医们凑上来,昀笙忽而想到了季迟年警告自己的话。
她作为药人,让季迟年用来研究治愈皇帝的事情,是太后的密令,禁止其他任何外人知晓,以免有不轨之徒掺和进来。
何况太医署里鱼龙混杂,什么势力的眼线都有,她并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自己的体质。
“不必了,陛、陛下。奴才正好随身带着清毒的药丸,已经提前吃了。”昀笙连忙道,“还是龙体要紧,先让太医看看您吧。”
“朕倒是无事,毫发无伤。倒是你,看到那场景,不害怕吗?”
就连禁军那些汉子,也被吓得腿软呢。
“怕,可是奴才更怕陛下有事。”昀笙诚恳道。
皇帝要是死了,她的小命也难留。
至于毒蛇,她这身子,一般的毒蛇咬上几口也不会致命。
“......”皇帝的目光微动,没有言语。
算上那一晚,这个小太监已经帮了他两次了。
片刻看向昀笙的手指:“你的手上为何有颜色?”
“是凤仙花的汁液。”昀笙道,“奴才见有蛇,又记得不远的地方长着凤仙花,就涂抹上了,可以克制。”
“你说距离那地方不远,有凤仙花?”
“是,东北处约一百二十步。”
凤仙花驱蛇,这里本不会有这么多蛇的,还都是毒蛇。
那些人想杀他,已经着急到做戏都如此粗糙,懒得遮掩的地步了。
“陛下,季先生到了!”
“传!”
昀笙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偏过头去,整个人缩起来。
“参见陛下。”
“两位老大人先退下吧,朕有话问季先生。”
“是!”
老太医们隐晦地对视一眼,向季迟年投去复杂的一瞥。
等退出去走远了,一人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啊,经过当年那件事情之后,陛下竟然还是这样信任季家子。”
一有事情,就交给他去办,反倒把他们这些太医署的老前辈们放在后面。
“季家子虽然有本事,可是心性邪佞,不是温善之辈。”另一位太医冷笑一声,“可谁让太后娘娘愿意用他呢?陛下自然也得给几分薄面。”
“说起来,刚刚那小太监是哪个宫里的,瞧着眼生。”
“林大人啊,您是真得老眼昏花了吧?男女都分不出来了,什么小太监,刚刚那个一看就是个小丫头!”
“哎?那——”
“那什么那,咱还是别管为妙,走走走。”
御辇中,昀笙感受到了季迟年如有实质的目光,几乎能把她的衣裳烧出来个洞。
“臣已经查明,陛下那匹马的皮毛,和马鞍上,都被人抹上了药汁。”
一般人没有足够敏锐的嗅觉,是闻不出来异常的。而对蛇而言,这味道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闻到之后犹如饥肠辘辘的野狗闻到了肉包子的香气,自然是蜂拥而至。
“幸而季先生的这个徒弟警觉,提醒了朕。”皇帝看了一眼昀笙,眼睛含着笑意,“她倒是智勇双全。”
“徒、弟?”季迟年一字一句地咬出来,皮笑肉不笑。
“是啊,难道她不是先生的人吗?”皇帝顿了顿,“朕看她身上这衣裳,明明就是当年朕穿过的那件。”
“......”
昀笙眨了眨眼,诧异地转过来,和季迟年大眼瞪小眼。
什么叫作“当年朕穿过的那件”?
她身上这件太监服,是皇帝的?
而且陛下和季迟年之间相处的方式,和她想象得有些不一样。
季迟年眉头一跳,道:“是,她确实是臣的徒弟,只是学得不认真,又贪玩乱跑。比如今日,臣让她在帐篷里好好待着,可她却不听话跑到了这里,也吓了臣一跳。”
“......对不起,师父,我实在是太闷了。”
“幸而她乱跑,才救了朕,朕还要赏她呢,季先生看在朕的面子上,就别怪她了。”皇帝道,“对了,你叫什么?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昀笙回了名字,喉咙哽了哽。
赏赐?
她什么赏赐也不要。
只希望陛下可以为她爹,和崔家葬身火海的那些人主持公道,查明案情真相。
可是,这是现在可以提的吗?就算提了,皇帝愿意为了她做这些吗?
秋狝这一场险事,让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点:皇帝的处境,也许比她想象得更不好。
处处都是想要他的命的人。
而自己现在提出来,又会不会让皇帝怀疑起自己接近他的意图呢?
顶着季迟年警告的眼神,她顿了顿:“陛下无事,奴才就很高兴了。奴才现在没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那就留着吧。”皇帝的眼神在二人之间流转,似乎意会到什么,笑了笑,“什么时候你想起来要什么了,就来和朕提,朕绝不食言。”
“......多谢陛下。”
回到御帐,季迟年忙着给皇帝诊治,低声说了几句话,便把她打发去打下手。
“好好做你的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有数,回头我再跟你算账!”
昀笙连忙去检查药材,做得有鼻子有眼的,任谁看了,也不会怀疑她的药童身份。
不枉她在不杏林的几个月,天天跟着木通学。
皇帝遇险的事情,并没有传出去,以免人心惶惶,只将案情交给了大理寺的大人。
她正琢磨着今天这件事情,把药草送去,给季迟年帮忙,便听到了皇帝的吸气声。
“陛下现在知道疼了?”季迟年不阴不阳道,“之前臣让您留在御帐中,您怎么不听?非要跑出去!就算没让蛇咬上一口,这一番受惊颠簸,加上您的病......”
他“啧”了一声。
“小兔崽子,一个二个,都这么不让人省心!”
“......”
昀笙哆嗦了一下,和皇帝同时心虚地低下头来。
原来季迟年不仅对她没好话,在皇帝面前也这么虎的?
心里好像平衡一点了。
“过来,按住陛下的胳膊。”
明黄绸衫下,一条苍白的胳膊上全是残留的血瘀,乍一看十分瘆人。
昀笙怔了怔。
这痕迹她不陌生,这几个月来也曾有过,只是没有这么多,这么严重。
听说陛下四五岁的时候开始,便得了这怪病,这么多年了也还是没有根治的法子。
季迟年屏息凝神给皇帝施针,昀笙仔细学他的手法,却见皇帝的额角满是汗水,连忙掏出巾帕来给他擦拭。
“......”他抬起眼睛,紧咬着嘴唇忍痛,却还是对她笑了笑,似乎是安慰。
太监通传了一声:“苏昭容、王美人求见!”
两位娘娘袅娜地进了御帐,身上的香气几乎快要把药味给盖过去。
“陛下!您没事儿吧?”
“臣妾听闻了此事,心惊肉跳,坐立难安,若不能亲眼见见陛下,今晚肯定睡不着的......”
她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挤过来,身上香味愈发馥郁浓烈。
躲在季迟年后面的昀笙,差点没忍住打出个喷嚏来。
只是这个声音,好像有点耳熟?
那位正哭得梨花带雨的“王美人”......
不就是那晚怒斥“天子不行”的人吗!

“倒是生了一副好模样,你今年多大了?”
“回娘娘的话,下官十六了。”
萧应雪将她的脸捏了又捏,仿佛是喜欢上这手感似的,挑了挑眉:“你这么小,就懂药理了,还能做得阿晏的司药官?
清州啊,这兴庆宫的司药官,门槛什么时候这么低了,她是怎么坐上这位置的?”
清州公公忙道:“她虽然小,却是季大人的爱徒,倒是比其他人,更能体察季大人的吩咐。而且在秋狝的时候,还有救驾之功。陛下也是人尽其才。”
“就算是季迟年的人,也太过抬举了,他是个奇才,他手底下的猫儿狗儿们,就也都是奇才了不成?
阿晏的病情要紧,可不是轻易能马虎的,就连像贺药官那样经验丰富的,本宫还怕做不好呢,一个小丫头片子,能顶什么用。”
清州公公没有反驳,只恭敬道:“年轻人,起码知道勤勉。”
贵妃娘娘嗤笑一声:“本宫看阿晏就是太心软了,这么一张脸,哭一哭,撒个娇,还不什么都许了?”
昀笙不敢顶撞,只是垂眸忍疼。
“你这是什么反应,不服本宫的话?跪下!”
“......”
萧应雪见她乖乖跪了,才把手一松,淡淡望向其他人。
“本宫生平最恨那些狐媚惑主的贱胚子,你们在兴庆宫当值的,好好做事,未来自然是前途无限。若是让本宫知道,有谁生出别的心思——贺药官是什么下场,你们也都清楚!”
“是,贵妃娘娘!”
萧应雪转身,带着人进了盛宜殿,没让昀笙起身。
其他宫人们隐晦的目光烙在昀笙的背上,意味不明,直到清州公公呵斥,他们才连忙散开做自己的事。
能够在兴庆宫里做事的,即便是下人,也是宫里最有手段和人脉的那一批。有几个像她这样,没有根基,如同从天而降,还一来就坐上这样的位置?
即便清州公公说她救驾有功,可在大部分人的眼里,都觉得那么多禁卫在场,她不过是踩了天大的狗屎运,又会阿谀媚上罢了。
这半年以来,即便她处处低调,也没少听见背后嚼舌根的。
贵妃娘娘的发难诘问,说的其实是兴庆宫里大部分人的心里话。
昀笙把背挺直了,想着医书里提到的吐息法子,调整了姿势,降低对膝骨的伤害。
跪就跪呗,官大一级压死人,贵妃娘娘这大的何止一级?
跟着季迟年,她学到的最多的,还不是医理,而是厚脸皮。
她就是阿谀媚上了又怎么了,能讨得皇帝的欢心,那是她的本事,难道是兴庆宫的其他人不想吗?
反正她自认担任司药官职以来,兢兢业业,也算对得起陛下的信重了。
要给崔家翻案,她就得在兴庆宫里站稳脚跟,这才哪到哪儿?
昀笙毫不气馁。
盛宜殿里,听闻萧贵妃来了,温礼晏将手边一道折子合起来,目光微沉。
萧应雪行了礼,便十分随意地坐下来,问了他如今的起居日常。
“表姐今日来有什么事吗?”温礼晏低低咳嗽了几声。
“鸿福,把美人图给陛下呈上来。”
萧贵妃的太监魏鸿福拍了拍手,便有几个小太监上前,在皇帝面前展开了五六张画卷。上面画的无一不是妙龄女子,一个个云鬓朱颜,巧笑倩兮。
“都是母后为陛下挑选出来的,梁京里出身清白,有才有貌又好生养的小姐。”萧应雪“呵”了一声。
“母后已经拟好了位份,让本宫来给她们取封号。可是陛下也知道,本宫才疏学浅,最厌烦那些劳什子,所以还是送来让陛下拟订了。”
温礼晏扫了一眼美人图。
“朕新年的时候便和母后说过,后宫已有二妃三嫔七世妇,并不缺新美,何必又添人?”
“那也没法儿啊,母后不是见后宫美人虽多,陛下却一眼都不肯多看,心里着急吗?之前又出了王美人的事情,母后生怕又进来什么猫儿狗儿,这次可是百般慎重。”
萧应雪慢慢走到皇帝的面前。
“鸿福,都是谁家的小姐,向陛下细细说明了。”
“是,这一位是户部秦尚书家的三小姐,年方十六......”
温礼晏打断了魏鸿福:“朕会仔细看,你们都退下吧。”
等到人都走了,原本还笑得端庄雍容的萧应雪,忽而上前一步,扯过一张美人图来,狠狠撕成了碎片。
“温礼晏!”她攥着画卷,上前几步,眼睛泛红,“这算什么,这些算什么?我又算什么!”
“表姐失态了。”温礼晏偏过头去。
虽然新年大宴的时候,皇帝看上去比往年好了许多,可比起同龄人,还是过于清瘦,苍白的皮肤犹如一抔冰雪。
萧应雪就这么看着他,都觉得他仿佛随时都可能消融了似的。
只是不知道那颗心,什么时候可能被捂热。
“陛下。”她扯住他的衣角,声音低下去,“今晚,让臣妾真正地留下来,好吗?”
温礼晏没吭声,神色冷淡。
萧应雪如梦初醒,后退了两步,表情飞快变幻,姣好明艳的脸微微扭曲:“本以为长大了一岁,就中用了,温礼晏,你还是不是男人!”
“你少再敷衍我,季迟年明明说你如今已经大好......”
她说不下去,殿内陷入难堪的静寂。
半晌,她铁青着脸扬声道:“来人啊,将这里收拾干净了。”
小太监们屁滚尿流地赶过来,只见贵妃娘娘笑容可掬道:
“还有,派一个伶俐的丫头,来伺候本宫沐浴,好侍奉陛下。”
自始至终,温礼晏只是漠然地望着案上的折子。
“是,是。”
兴庆宫的宫人们,早就习惯了贵妃娘娘的颐指气使,连忙让最会伺候沐浴的宫女过来。
“慢着,本宫不要她。”萧应雪道,“近来觉得肩颈酸痛,一般的宫女不济事。就让那个新来的司药女官来吧,也让本宫见识见识她的本事。”
她笑了一下:“不知道,她现下如何了?”
跪得还舒坦吗?
温礼晏终于有了反应。
“昀笙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本宫还能打杀了她不成?不过是让她学学宫规,来伺候我沐浴罢了,这也不行吗?”萧应雪注视着他的表情。
早就听闻,温礼晏待那小女官关切得很。虽然他向来对谁都温和仁慈,可萧应雪还是敏锐地察觉出来一份特殊感。
“萧应雪,朕念你是朕表姐的份上,敬你三分。”温礼晏目光沉沉,“不代表这兴庆宫的人,就能任凭你作践了。”
“你心疼了?”萧应雪冷笑一声,“难怪你不肯让谢砚之带走那个小女官。正好,母后如今不是要添人?你要给她个什么位份,一并封了罢!”
“放肆!”
清州公公听到动静,便心道不好,连忙让宫人们退下去。
“陛下,该用药了。贵妃娘娘,季大人再三吩咐了,陛下如今可千万不能动怒!”
萧应雪想到之前把这病秧子气得吐血的事情,也怕真有什么好歹,行了个礼退下去沐浴。
走出殿外,便看到依旧跪在那儿的一道身影。
倒是硬气。
她凤仪万千地走到昀笙身边,看也没看她一眼。
“陛下身子还是这么不好,都是你们懈怠的过失!
盛宜殿的景致好,今夜你就跪在这儿吧。”

大梁围猎,以四时区分为春蒐夏苗,秋狝冬狩。
今年正好是秋狝之年,永昭帝已经下旨,在十月初率领皇室世家子弟和受宠官员,一起前往离京畿最近的汴州,在那里的皇家山林围猎。
对于拔得头筹者,更是有重赏。
而像季迟年这样特殊的医者,则是被安排在了距离天子御帐最近的帐篷里。
前几日刚下了一场雨,洗出林场茫茫一片清绿,让人眼亮心明。偶尔有鸮鸟振翅飞起,在林色云空留下迅疾的痕迹。
昀笙却没有什么心思赏景。
只因为晨起之时,有一位意外的客人来访。
“几个月不见,崔姑娘在不杏林的日子过得倒是不错,这下娘娘可以放心了。”
正是太后宫里那位高明泰高公公。
“多谢娘娘挂怀。”
“娘娘说了,只要你在季太医这里好好做事,等陛下病愈,娘娘会赏赐你金银和店铺,让姑娘你一生无忧。若是你有了心上人,她还会给你保媒。”
好圆好大的一张饼,噎死她了。
“娘娘大恩大德,昀笙永世难忘!”昀笙试探道,“民女不求别的恩典,只有一件事。当日我爹出事,当晚宅子里就起了火,没有一个人逃脱,其中一定有古怪......”
高明泰不耐烦地打断:“那场火,京兆尹早已经查明,是崔家的下人心烦意乱才点着了宅子,造成惨剧。
咱家知道姑娘伤心,可也得认清楚现状,想明白什么该求,什么不该求!”
果然。
崔家人全都被烧死了,也不知道京兆尹是怎么往阎罗王那里拘来冤魂审问,才能笃定是崔家下人失手造成的。
失火尚且如此,更别提她爹的案子了。
昀笙清楚了太后的态度,连忙改口,只当没提过。
送走高明泰,她开始思考自己下一步该找什么靠山。
在不杏林这几个月,她也从太监们日常对话里旁敲侧击许多东西。
大梁如今实权在握的势力,一是萧太后和萧相,二是以顺阳王为首的宗室旁支藩王。
还有一个,便是宣平侯谢砚之。
听说这次秋狝,谢砚之也会来,她不如找机会探听探听,亲眼看看侯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爹是因为侯爷的军饷出了问题,被推出去背锅的,现在锅没了,朝廷怎么给侯爷交待?
比起她,谢砚之更想查出真相。
“今晚我有事,你自己待在帐中别乱跑啊。”季迟年警告她,“这次围猎来的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哪个被踩到,都能拈起你这小崽子宰了下酒。惹了事我可不管!”
季太医嘴里的朝廷贵胄,一个个都变成了茹毛饮血会吃人的山大王。
“知道了,师父。”
“不准叫我师父!”
夜色上来,昀笙背上季迟年的药筐偷偷跑出去,低着头往武将那边的帐篷走。
还没到地方,远远却听到了鞭子“唰唰”的声音。
“好大的狗胆!鬼鬼祟祟闯我们侯爷的帐篷?你知道上一个惹怒侯爷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唔唔——”
昀笙躲起来一看,却是宣平侯帐篷前,一个人被捆起来抽打,嘴被塞住只能呜咽,浑身上下已经没一块好皮。
“打,给我狠狠打!”
“这样干打有什么意思?取侯爷赐给我的倒钩鞭才得劲,把他的皮都抽掉,再浇上滚烫的盐水上去——嘶!想想都痛快!”
“唔!唔!”
昀笙整个人傻掉,瑟瑟发抖地抱紧自己缩起来。
只见那宣平侯的手下笑得狰狞,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哈哈哈哈,飞林,你要不要再撒上些孜然芹,趁热烤了吃啊?”
季师父没吓她!这些人真是山大王啊!
昀笙哪里还敢再想什么打探观望,什么投诚效忠的,只怕自己还没见到谢砚之,就被做成烤全羊了!
连忙小跑逃开。
“什么动静?”
飞林抽累了,耳朵动了动。
“没有吧,估计是山里的走物。哎,你差不多得了,现在这动静,那些人不敢再来试探,再打下去主子真成恶煞了。”
“什么‘真成’,咱主子不本来就是天字一号恶煞吗?”
“......快滚进去吧你!”
入了帐,只见谢砚之正坐在毯上擦弓。
“都解决了?”
“主子放心,他们敢派钉子,咱们就敢打!”
谢砚之颔首,他既然要做不知轻重的恣睢之臣,就得当着所有人的面杀鸡儆猴。
“昀笙也跟着来了林场?”
“是,主子,咱们费了好大的事找她,谁知道这丫头陷进不杏林做药人了。”飞林摇头,“太后可真不是个东西。”
“我派人想去和她联系,可御帐附近的禁卫实在太多了,那季迟年还阴魂不散的,没处下手。”
谢砚之的手掌蜷成拳,英挺的眉锁起。
“围猎是个好机会,等她再回宫就不好带走了。”
“主子,您还要硬抢人啊!”
谢砚之挑了挑眉:“她这样美貌,我这个色中饿鬼一不小心见了,要跟皇帝讨要她做秋狝头筹的赏赐,不行吗?”
“太后......”
“太后又不缺一个药人,不过是老太婆恶毒,故意折磨她罢了。当着众臣,她不好为了一个昀笙驳我的面子。”
飞林自发代入了其他朝臣的视角:“好可怜的小美人,就这么羊入虎口......”
谢砚之一脚踹过去:“做你的事去!”
“是!”飞林立刻立正,行了个军礼,去把那个用来以儆效尤的人,半死不活拖下去审问。
昀笙被吓得不轻,跌跌撞撞地跑了半天才敢停下,脑子里还是那血人皮肉被撕开的模样。
太可怕了!
之前便听闻宣平侯虽然战功赫赫,但杀人不眨眼,暴虐弑杀,还喜欢抢掠美貌女子折磨。
只因为爹跟她聊天时说过,谢砚之应当不是这样的人,她今夜才敢壮着胆子赌一赌,投靠他去。
谁知道......
惊魂甫定,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这一片的帐篷潦草拥挤,还挨着林河,应当是外围。
正要往回走,却和一人迎面撞上。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昀笙心惊肉跳,定睛一看,是个年轻的小太监,倒是生了个极清俊的模样,怀疑地打量着她。
“奴才是奉命出来采药的。”她连忙低头,看到他太监正装的衣摆。
这流纹样式......品级不低。
这么年轻居然就能做到三品的掌事公公,可不简单。
“出来采药?你是哪个宫里伺候的?太医署?”
“......”
正思索怎么蒙混过去,却见那太监忽而按住她的头,往下一蹲。
“噤声!”
原来有两个身影鬼鬼祟祟进了帐篷,还不忘左右探望,一看就不是干好事。
极近的距离下,只见那太监眸中漾开惊讶,似乎是认得那俩人。
他瞥了一眼昀笙,怕她吵嚷,捂住她的嘴猫腰贴近那帐篷。
隐约间听到了女声:
“大人这么久没来找妾身,妾身还以为大人把我这个人全忘了呢......”
“怎么会呢?倒是微臣怕娘娘得了圣眷,把故人情意抛之脑后。”
昀笙瞠目结舌。

一刻钟后,昀笙坐在一桌子菜面前,吃得心满意足。
前路坎坷,现状凄惨,但总得把肚子填饱,才能继续走下去。
看来太后还是很信重这位太医的,除了不能轻易走动,什么都安排到最好,想要吃的,立刻就有人送上席面,有求必应。
对她而言是好事。
“谢谢大人。”
她生得乖巧,吃相也乖巧,明明饿得很了,两只手捧着酥油烙饼小口小口吃着,目光专注又安静。
季迟年拿筷子敲敲酒杯,心想哪来的傻子。
被皇家逮来做这试药的小鼠儿,胳膊上的针还没拔下来呢,以后有的是罪受,竟然因为一顿饭,就跟他这个刽子手说“谢谢”?
真是可笑。
上一个死的小鼠儿,双目流血,恨不得掐死他一起下十八层地狱。
“吃好了吗?现在可以说了吧。”
昀笙放下双手:“大人扎我尺泽、经渠二穴之后,到现在两刻钟有余,左肋没那么疼了。”
“嗯,等你吃完饭半个时辰后,吃了这个,应当就恢复了常态。”季迟年将一个小瓶子给她,忖度,“先吃一颗,我看看用量合不合适,以后再调整。”
“是。”
他嘴里念叨有声,甚至忍不住拿出个本子提笔记下,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你懂穴位?”
“知道一点,但不多。”
太后终于办了一件实在又稳妥的事儿,现在这个关头,他最需要的就是这么一个听话,回复还清晰上道的试药人了。
“你歇息去吧,这一整座院子都是辟给咱们的,你可以随意走动,但不能自行出去。”
他在门口停下。
“这样的痛楚,倒不是一般人受得住的,你是个伶俐的,好好做事,我不会亏待你。”
之前有个男人,才喂了药下去,就痛得咬断了自己舌头自尽,她居然还能忍到试探着自己送来饭菜,再告诉他结论。
想来能活得比他们都久。
活到皇帝的病好。
直到季迟年的身影离去了,昀笙整个人才放松下来,小心翼翼地张开自己的掌心。
上面遍布伤痕,都是刚刚为了忍受,她自己偷偷掐的。
她得忍下去,让季迟年意识到她的有用。
之后几个月,她便留下这里,配合季迟年不断地试药。
时而疼得死去活来,时而奇痒不能抓,时而浑身寒冷如坠冰窖......不过大部分时间,还能平安无事。
昀笙也知道了这地方叫“不杏林”,在皇宫的西南角,别人轻易不能来打扰。除非是陛下不舒服了,就会有人立刻接季迟年出去。
而趁着季迟年不在,她就偷偷翻阅起他的医书。
娘亲去得早,除了这特殊的体质,什么也没给她留,她并不熟谙医术,不过是这些年,囫囵吞枣地了解了些基础东西罢了。
季迟年是万里挑一的神医,若是能偷学了他的医术,自己也算有倚仗......
昀笙打开一本,望着上面龙飞凤舞的鬼画符,“啪”得一声又合上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季大人是道士呢!
不死心地翻开又看了一遍,看得昀笙心想,自己捧着的莫不真是道符咒?
否则头怎么都隐隐作痛了?
她哪里知道,季迟年医术超绝,一般医学典籍过目不忘,都印在了脑子里。所以这“不杏林”里放着的书,都是他自己的笔记书注。就是太医署的来了,只怕也看得头痛。
季迟年一回来,便发现自己的书被动了。
看上去位置没有变化,可他那狗鼻子一闻,便闻到了书页浅淡的药味,和自己走之前的不同,混杂了给昀笙用的东西。
那小傻子还乖乖坐在饭桌前,等他一起吃呢,手指头都紧张得缠到了一起。
“吃饭。”
昀笙刚吃下去一口,便几乎吐了出来。
满嘴怪味。
“怪吧,怪就对了。”季迟年不阴不阳地一笑,“下次再动我东西,我就让你一辈子都尝不出好味儿!”
“......”
昀笙眼泪汪汪地认错。
“我只是想更好地帮大人罢了,前两天用那个新药,大人问我具体是哪里痛,我便说不好确切位置......”
她又“呕”了一声,把上午的药都吐了出来。
“反正我闲着也是无事,大人给我些最基础的书看,只让我明白些气血津脉的常识,不就能答得更好了吗?”
季迟年冷着脸:“木通!”
木通是不杏林的杂役太监,立刻赶过来收拾了一屋子的狼藉。
崔昀笙吐得难受,一天下来嘴里的怪味都没去,趴在床上在心里骂季迟年小气,兜头就被砸了一脑袋书。
“哎呦!”
“你不是要学吗?”季迟年冷笑,“下一次问你,再答不真切,就不只是吃饭难受了!”
昀笙拿起来一看,却是一本详尽了基础的医书。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又两个月过去了,她已经习惯了一边被喂药,一边被喂书的生活,又和不杏林的其他杂役处得熟络。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得过多久,这一日,却有一太监送来了太后的旨意。
季迟年臭着脸看完了,敲开崔昀笙的房门:“洗完了吗!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出京!”
正泡在难闻的药水里,数自己脉搏跳动变化的昀笙,被季大人这一嗓子嚎得,差点没溺进药桶里。
“出京?”
季迟年径自走进门,隔着屏风把浴巾扔给她。
“皇家围猎,天子和百官都要出京去汴州林场。以防万一,我们得跟着过去,随侍左右。你对外就说是我的药童,给我打下手,不许乱跑!”
昀笙手忙脚乱地接过浴巾:“谁让你进来的!”
“医者父母心,一个小丫头片子,谁看你?动作快点,磨磨蹭蹭就别去了。”
“陛下都病成这样了,还奔波去林场?朝堂上这些大人们,到底还想不想他好了?”
“没办法啊,就因为他体弱,此前局势又乱,皇子们死得比猪崽儿还容易。这本该三年一次的围猎,已经十年没有举行了。
如今陛下大了,总得来一次,彰显天威,不然下面的人,总觉得皇帝明儿就‘嘎嘣’一下没了,民心怎么能稳?”
“......”
还有把皇子比作猪崽儿的。
季大人说话可真不拿她当外人。
崔昀笙老老实实地出来了,赶紧收拾自己的东西。左右不过一些换洗衣裳,和最近要看的书。
她披散着头发,只穿着雪白的中衣,明秀的眉眼被水洗得楚楚动人,愈发唇红齿白。
季迟年沉默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忽而道:
“外衣别带了,我给你准备,你还是扮作小太监吧。”
省得招惹麻烦。
围猎的时候来的人多,一个比一个难杀,都是遗千年的祸害。
尤其是宣平侯,那厮最喜欢年轻漂亮的姑娘,这些年里恶名都远扬到外域了。连别国的父母吓唬小姑娘,都拿“再不听话小心被谢砚之抓去”的说辞。
好不容易养得一个禁折腾的鼠儿,万一被谢砚之抢去了怎么办?
不能不防。

“主子明鉴!得了您的吩咐之后,我们早早地做了打算。只是朝廷那边盯得太紧,总不能直接抢人啊!
咱们在梁京到底不如在雍州,处处掣肘,您又受了伤......”
侍卫倒了一堆苦水,触到主子的眼神,打了个激灵,不敢再说下去。
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自家主子有多在意崔府那位姑娘的安危。为了避人耳目,他们只好从秦府入手,把人护送出京。
只是没想到,秦家居然这么没用,连这么一个小姑娘都看不住!
刚刚那么重的伤,也安之若素的谢砚之,失了冷静,眉眼间冰霜凝起:“整座梁京翻遍了也没找到?”
“是。”侍卫低头,“崔府也被人烧了,只逃出来个丫头,不过我等已经确定崔姑娘不在其中。”
青年的手掌死死蜷起,指节上青筋暴起,一言未发,可是胳膊上的伤口却开始不断地漫出血迹来,触目惊心。
梁京内只有一个地方,是他的耳目鞭长莫及的。
太后......太后!
今上才十六岁,又体弱多病,被萧太后挟持在手,完全就是她和萧家的傀儡。
而自己这个军权在握的宣平侯,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京城到处都潜伏着杀机,随时都有可能扑出来咬上他一口。
伤口的剧痛提醒着他,此时此刻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只会把昀笙推入更危险的境地。
“派几个钉子入宫去,继续查探她的下落,动作悄悄的。”
“是!”
梁宫。
从大理寺回来,崔昀笙就哭昏过去了。
一如高公公所言,她连爹最后完整的尸身都没能见到。
爹的死因必定有诈!
自己还在外面,他怎么可能轻易就自尽了?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杀人灭口,还忙着毁尸灭迹。
若是不能查清楚真相,她怎么对得起爹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
等到昀笙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一间十分昏暗的小屋子里。
周围一点动静都没有,仿佛风都泄不进来。
“你就是那个小姑娘?”
一道声音响在了头顶,昀笙瑟缩地往后退,便见那黑影靠近过来。却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五官生得阴柔。
二话不说,就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你是谁,你做什么!”
“我?太后已经把你交给我了,你就是我的人了。好好地听我的话,才能活下去,明白吗?”
昀笙只觉得腕上穴位被按得生疼,接着下巴就被捏开,有什么东西被强行逼喂了下去。
那人的脸上绽放出奇异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来,告诉我,疼吗?哪里疼?有多疼!”
昀笙抵抗不得他的力气,被死死按在榻上,犹如濒死的鸟儿。
五脏六腑仿佛被搅碎了凿烂了,让她痛不欲生,但她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肯回答。
“说!告诉我疼不疼?嗯?你说不说!”见她不配合,男人掐住她的脖子,又喂进去什么。
这一次昀笙有了防备,把东西一吐,直接喷了他一脸药汁。
“......”
那人也没想到,这小东西看着半死不活,还有这样的胆子,傻住了。
“你这个小杂种......”
“我的体质,千万人中也只得一个......”昀笙被盛怒的他掐住喉咙,艰难道,“太后辛辛苦苦才寻了我,是有大用处的......才第一天你就把我折磨死,你......你......”
他交代不了。
果然,那人眼中挣扎,手还是松开了。
“既然你知道你的用处,却不配合我,太后还留着你做什么?”
昀笙剧烈地咳嗽起来,压下心头巨大的恐慌:“既然是配合,大人总该待我好点吧?不然我可不知道,我不舒服是因为药,还是因为大人您?”
那人冷哼一声:“问。”
“你是谁,太后把我交给你,是为了试什么药?我什么时候才算是完成任务?”昀笙忍着剧痛,“我——又能得到什么?”
对方静默了一下,饶有兴味地打量起来,竟然笑了:“好好好,是个活人。”
“......”
不是活人,她还是死人不成吗!
“你不明白,这个地方,许多人看上去有呼吸有心跳,实际上却是行尸走肉。你这个给我试药的小药娘,倒是比我想象得有意思。”
对方点起灯盏,摇曳的烛光登时落满了一身白衣。
“季迟年,你家大人我的名字。”
“你是太医?”
“前太医,现在嘛,只是一个为太后效命的疯子。”季迟年道,“太后要我治皇帝的病,可是天子金贵啊,药不再三试了怎么能用?所以找来了你。”
天子。
先帝诸子夺嫡,死的死,废的废,最后只剩下了今上这么一根独苗苗,因为自小有病,生母又不显,被先帝打发到宫外养着,才幸存下来。
皇室骨血如今只剩下这个病秧子,可三宫六院都被塞满了,却还没有一个皇嗣诞下。
太后生怕他死了,温家血脉断绝,所以找来季迟年吊着他的命。
“像你这样的试药人,前面也有许多,都死了,活生生疼死的。”
季迟年幽幽道,像个孤魂野鬼,眼底却泄出一丝怜悯。
“为了保证药效准确,就得先给试药人下毒,让他们和皇帝的症状类似,再每天不断喝不同的药,查看效果变化。你运气好,有了前面那些替死鬼,可以省去不少疼法,体质又特殊,想来轻易死不了。”
昀笙听得心惊肉跳,身体的痛楚和精神上的凌迟同时压了下来。
“等皇帝病好了,你就是天大的功臣!想要什么没有?”
“......”
真到了那一天,她这个知道太多东西的人,还能有命?
但这是唯一的机会。
靠近这些大梁权柄最高的人,活下去,爬上去。
她舒了一口气,道:“左肋下三寸鼓胀如沸水翻滚,中脘刺痛如针扎蚁蚀......虚汗不止,屏息收腹则浑身发冷。”
季迟年微怔,狂喜道:“好!好!说得利落清楚!看来你就是天生该来给我做药人的!”
他快速捻起几根银针,就往她身上穴位扎。
“来,现在说说怎么样?”
“没那么冷了,但是......”
“但是什么?”
昀笙捂着肚子,可怜兮兮道:“但是我饿了。”
那肚子还配合地“咕”了一声。
季迟年表情一窒,冷冷道:“你耍我?”
“我真得很饿。”昀笙委屈道,“大人,我继续这样,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药和针灸难受,还是因为饿了,怎么敢随便乱说,耽误你研究呢?”
“......”
季迟年和她对视片刻,忽而大叫一声,把手上东西一摔,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
昀笙望着自己的胳膊,目瞪口呆。
“大人!针还没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