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天一早，顾时宴带我去参加他朋友的小型聚会。

“呦，杜离也来了呀，你穿的这是什么啊，乡下土包子都不这么穿。”

“还有你这头发，拖把似的。”

他的朋友不喜欢我，每次都当着顾时宴的面给我难堪，但他只是笑着看这些人羞辱我，还叫我不要放在心上，他们只是爱开玩笑。

可是上一次他们嘲笑艾情的衣着，顾时宴当场翻了脸。

今天不知是谁邀请了艾情，到了跳舞的时间，她一个人在舞池外。

见状，顾时宴推开我，径直朝她走去。

顾时宴每次和我跳舞前要戴上手套，跳完了还要给手消毒。现在他和艾情贴面热舞，连被她踩了最珍视的鞋子也不在意。

这双鞋是顾时宴的母亲生前亲手制作的，曾经他因为我不小心踩到了而大发雷霆，不顾我有幽闭恐惧症，将我关在小黑屋里三天三夜。

跳过舞，艾情倚着顾时宴的胸膛走到我面前，“怎么有了女朋友，你还总是来烦我这个死对头啊？嫂子，你不会吃醋吧？”

这句话，似曾相识。

半年前，艾情宣布自己有了男朋友，顾时宴瞬间捏碎了手里的杯子，然后就当着她的面和我求婚了。

没有鲜花，没有戒指，没有单膝跪地。

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的时候，他的目光还一直紧盯着艾情。

可那时候我被喜悦冲昏了头，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

艾情的脸倏地惨白，她笑的很牵强，“那就恭喜你们了，有了女朋友，你就不会总来烦我这个死对头了。”

“喂，艾情和你说话呢，怎么不回答？”顾时宴不耐烦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拉出。

我笑了笑，“不吃醋，你们是死对头嘛，又不是情人，我有什么可吃醋的。”

顾时宴一怔，从前我总是因为他和艾情过分亲密的举动生气，这是第一次，我表现的如此平静。

他用力地拽住我的胳膊，皱眉看向我。

我笑着拂开他的手，“你们跳累了吧，我去调两杯酒。”

在吧台昏暗的角落里，我听见艾情问顾时宴，“你总是抛下艾情来找我，不怕她吃醋不要你啊？”

“世界毁灭她都不会离开我，”顾时宴笑的很自信，“三年前我被误诊心脏枯竭，她当场就要自杀给我换心，两年前去深潜的时候我的氧气瓶坏了，她立刻把自己的换给我，差点死在海里......总之，她爱我爱的神魂颠倒，无论我怎么冷落她，只要给点好脸色她就会自己贴上来。”

我沉默地站在原地，心脏一阵阵疼痛。原来在他眼里，我的爱是如此低贱，是他可以用来炫耀的资本。

晚上，我和艾情扶着喝醉的顾时宴回家，公司忽然打电话来，急需一份文件。

顾时宴迷迷糊糊中说在保险柜里。

可我没有钥匙，也不知道他放在哪儿。

我准备叫醒顾时宴时，艾情笑着指了指胸前的吊坠，“嫂子，我有钥匙。”

我沉默地带她上了二楼。

她打开保险柜后就下楼去照顾顾时宴。

看着保险柜里的东西，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滚落，手指也不住地颤抖。

这里面，放满了艾情的照片。

还有厚厚的一摞情书，每一封上面都写着，“致我心中的月光——艾情”。

有一封信落到了我的脚边，我捡起来，里面放着我和艾情的照片，后面写着，“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宛宛类卿，杜离看着我的时候，仿佛是你在注视着我。”

心碎和恶心一起到来，我冲到了卫生间呕吐。




3

第二天，顾时宴醒来后没有看到往日丰盛的早餐，他进我的房间叫醒我。

“怎么没做早餐？”

看到他，我控制不住地干呕了一声。

他有点紧张地摸了摸我的头，“怎么了？你不舒服？”

我还没说话，他的手机响了起来，“顾时宴，我饿了，你来给我做早餐！”

“好，你想吃什么，我买菜过去。”

我和顾时宴在一起六年，我从没让他进过厨房，他连土豆和红薯都分不清，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熟练地为别的女人洗手作羹汤了。

其实在艾情出现前，我们是有过好时光的。

十年前，我十六岁。在地震中，他和我一起被困，无水无粮的情况下，怕我饿死，他割破自己的手腕给我喝血，还安慰我没事。

那时候我就爱上了他，大学毕业后，我追随他的脚步进入顾氏工作，他生性淡漠，但对我极尽温柔。

我被职场性骚扰，他说有错的永远不是受害者，鼓励我勇敢发声。我的作品被剽窃，他动用人脉替我教训剽窃者。我发烧难受，他半夜从国外飞回来陪我去医院。

我沦陷在他给我的独一无二里，再加上他母亲曾资助我上完高中和大学，临终又托我照顾他，从此我对顾时宴死心塌地，心里眼里都是他。

但艾情忽然出现了，就像古早偶像剧，霸道总裁和贫困女主，相看两厌到欢喜冤家。

而我，从顾时宴最爱的女朋友，变成偶像剧里那个碍眼的未婚妻。

中午，顾时宴给我打电话，叫我去画室送午饭。

顾时宴喜好书画，闲暇时间就会在画室里。

曾经，他说市面上买到的颜料都不好，我跑遍世界各地，收集各种各样的原料亲手为他制作。

收到颜料的时候，他很感动，说一定好好珍惜。

但我到画室的时候，他和艾情闹作一团，所有的颜料都被打翻在地，我花了两年时间为他制作的宣纸此刻也被踩在脚下。

顾时宴看见我，停下嬉闹的动作。

“你来了啊，艾情想吃糖醋排骨，但我怎么都做不出你那个味道。”

“嗯。”我把饭菜放在干净的地方，“我知道艾情也在，所以饭菜都做了两份。”

顾时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

他好像很不满我的反应如此平淡，可这不正是他所希望的吗？

他一脚踢翻椅子，转身出去了。

他一离开，艾情拿起几幅画，对我笑嘻嘻道，“你知道吗，这些是时宴最满意的画作。”

然后她把这些画都撕成了碎片，大喊，“你干什么呀！杜离，别撕了！”

顾时宴闻声进来，只看到满地的碎屑。

“对不起啊，我没拉住杜离，她把你最喜欢的几幅画都撕毁了。”艾情抱着他的胳膊摇晃着。

顾时宴沉默片刻，忽然一脚踹在我腿上。

曾经我为他挡下从天而降的花盆，小腿粉碎性骨折，自此以后就时不时地疼痛，此刻被他踢了一脚，我痛的冷汗狂飙，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你有不满你可以说，为什么要拿我的画撒气！你知不知道我在这几幅画上花了多少心血！”

我面色苍白地辩解，“我没有，是艾情撕碎的！”

“你还撒谎！艾情难道还会诬陷你吗！”顾时宴又踹了我一脚，“上次取消了婚礼，我以为你已经受到了教训，没想到你死性不改！”

“从今天起，我不会再和你见面，直到你反省好自己！”

画室里到处都是监控，只要他调出来看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他只相信艾情的一张嘴，两句话。

我忽然失去了解释的欲望。

顾时宴牵着艾情离开后，我艰难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开了画室。

回到家，我收拾了东西，买了晚上的机票。

凌晨零点，我打电话给顾时宴，问他记不记得现在是什么时候。

他冷笑，“怎么，这么快就忍不住想来见我了？”

我轻笑一声，挂断了电话。

六年前，他在这时候为我庆生，向我表白。

整整六年，欠他的，欠他母亲的，我都已经还清。

往后，山高水长，故人不见。

曾经顾时宴和我说，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他都不可以没有我。

为了这句话，我放弃了游学各国，继续深造的想法，而是留在他身边，既做秘书，又做保姆。

现在想想，真的好傻。

我换了所有的通讯方式，开始在各个国家走走停停，有时候会在一天内飞跃三四个城市，有时候也会因为想等待着一株花的绽放，而在某个国家停留几个星期。

游学的路上，我也认识了很多新的、对我表达爱慕的男孩子，有时候我也会交往几个。

以前我真的不明白，我和顾时宴曾经那么地相爱，为什么他眨眼之间就能变心。

想不明白，我就放不下。

但现在我懂了，感情本来就是多变的，爱会在刹那间来，也会在瞬间褪去。

而变心，也是不需要理由的。

我开始享受感情带来的快乐，而不再去考虑它是否能长久维持。因为能带来快乐的男人实在是太多了，这段感情不新鲜了，我可以换另一个。

一年后。

巴黎街头，我正和新男友威廉在拍情侣照。

手机忽然接到了陌生号码的来电。

“你知错了吗？”




订婚仪式上，因为小心绊倒了顾时宴的死对头，他当众点燃了我身上的婚纱。

他说我存心想让别人出丑，不配做他的妻子，叫我好好反省。

不顾我的哀求，顾时宴把我亲手打造的对戒扔进垃圾桶，当场取消婚事。

我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直到我意外看到他的保险柜，里面全是他死对头艾情的照片，以及一大摞写给她、却未曾寄出的情书。

原来，死对头是假，白月光是真。

而我这个女朋友，只是个和她有几分相似的替身，是他用来激艾情吃醋的工具。

我默默收拾了行李，前往国外继续我曾因为顾时宴放弃的求学之路。

一年后，顾时宴打电话来，问我反省好没有。

嗯，我反省过了，没有他的人生，的确会更精彩。

他这个过去式，没有再捡起来的必要了。

后来，我听说叱咤风云的顾总疯了，每天都在垃圾场翻找一对戒指。

1

典礼上，婚纱和内衬都被烧的所剩无几，我狼狈地在地上打滚尖叫，才免于被烧死。宾客们对着我指点嘲笑，还有人在拍视频发布。

我委屈又害怕地看向顾时宴，而这个连求婚时都不肯单膝下跪的男人，此刻双腿跪地，用袖子为艾情擦去鞋面的灰尘。

我心中一痛，弯腰去捡婚纱的碎片，这是奶奶生前一针一线为我缝制的。亲手打磨的戒指已经被扔进了垃圾桶，我要保住这最后一样东西。

但一伸手就被艾情一脚踩到手背上，她还用力碾了好几下，我痛到尖叫她才松开。

艾情笑嘻嘻的，“不好意思哦嫂子，我没看到你的手。”

看着我鲜血淋漓的手背，顾时宴替她解释，“艾情不是故意的，你不会那么小心眼和她计较吧。”

“刚刚摔倒，脚痛了吧。”他捞起艾情的脚放到怀里，又任由她挑开自己的外套，踩在他的腹肌上。

上次我不小心碰到顾时宴的腰，他冷脸把我推进寒冬的池塘里，“不知廉耻！这么爱勾引男人！到水里洗洗你的龌龊心思！”

他们两个眉目传情时，我把婚纱残片捡起来。捡到最后一片，顾时宴一把抢过婚纱，径直扔进了壁炉里。

“不！——”

我哭喊着要扑过去，顾时宴拦住我，眉目冷酷，“我知道这是你奶奶留给你的遗物，但你故意让人出丑，这是给你的惩罚！”

婚纱彻底化成灰烬后，他抱着艾情离开了。

十年前顾时宴在地震中救下我后，我就梦想着这场婚礼，可是原来实现的时候，只剩下满地狼藉。

我在众人嘲笑鄙夷的目光中跑去了更衣室，推门进去前，我听见顾时宴的声音。

“其实刚刚是你自己摔倒的吧，杜离清高自傲，不会做这种小动作。”

艾情娇嗔，“你知道啦？别生气嘛，人家就想看看，你会不会为了我这个死对头和你的未婚妻生气。”

顾时宴宠溺地轻笑，“小坏蛋，上个月的国画大赛里，杜离力压你夺冠，我知道你肯定心情不好，所以刚刚我不是配合你给你出气了吗？”

我站在门外，忽然有种想吐的感觉。在他们发现我之前，我赶紧离开了。

晚上，顾时宴带了件价值不菲的婚纱回来，说是给我的赔礼，“今天是我太冲动，但我也是为了你好，虽然艾情这小丫头是我的死对头，我们互相看不顺眼，但你也别做这种让人笑话的事，你心胸宽广点。”

我看着他，觉得真的很可笑，他明明什么都清楚，却还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行了，我要练会儿字，你过来给我研磨。”

我跟他到了书房里，他蘸墨写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八个字，然后盯着纸面出神地微笑，不自知地，他在一边写下了自己和艾情的名字。

等他反应过来，我已经移开了目光。他以为我没看见，珍重地将那张纸折起来放进了上锁的柜子里。

临睡前，我收到艾情发来的消息，“新的婚纱合适吗？这是他之前为我定做的，这件是我最不喜欢的，就叫他拿回去送你喽。”

怪不得婚纱尺寸很奇怪。

如果是以前，发现这种事我已经发疯了，但现在，我只是觉得顾时宴不值得我这样失控又失态。

我曾答应过顾时宴的母亲，会照顾他六年，算一算，也快到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