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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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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稳着声音,谦卑又恭敬。

“陛下勤政,后宫唯有惠妃娘娘一人独大,倘惠妃娘娘贵体抱恙......”

我不禁心中冷笑。

什么勤政,分明是急着铲除异己。

叛军被歼灭不过一载有余,若不抓紧清除余孽,只怕后患无穷。

晨曦公主眼光微动,自己斟了些茶水来喝

“鹤顶红?还是钩吻、牵机药?”

当然不是,若是寻常毒药能遂她心意,她早就动手了,何须等到今日。

“回公主的话,这几类剧毒发作往往如山崩地裂,恐引人注目。奴婢有自制的五毒虫粉,将此粉末混入惠妃饮食,不出三月,惠妃必定元神大伤,神智癫狂。”

她微微抬手示意我起身,笑得一脸畅快。

“当真是聪明伶俐,合我心意啊。”

翌日下午,我在路上截住去领份例的惠妃的大宫女,两锭银子就让她半夜偷偷来了海棠宫听命。

当着晨曦公主的面将那包粉末交给了她后,我还特意交代了每次用药的剂量和时候,差一点便可能无法成事。

她收了恩惠,叩头如捣蒜,头上的发钗叮当作响。

能看得出惠妃待她不错,她却是个不知感恩的。

不过也难怪,惠妃的陪嫁丫头早就因领错了晨曦公主的东西,被发配到掖庭去了。

待她走后,我又提醒晨曦公主往后要仔细听着惠妃宫里的动静。

千万别让太医去瞧了。

当下正是晨曦公主洋洋自得之时,这等话不用多说也自会安排人去办。

打那之后我被允准伺候她梳妆、用膳,在外人看来无不尽心。

她赏了负责分配宫女的太监首领,说这次送来的人不错,是个有真本事的。

皇上为着边陲战事吃紧,连日来很少进后宫。

偶尔来几次,惠妃也是身体不适,无法侍候在侧。

反倒是来看公主的日子多了起来。

日子一长,惠妃不思饮食,郁郁寡欢的事情传遍了皇宫。

我日日以苗疆特有的玉骨冰肌粉替晨曦公主上妆,衬得她气色极佳。

曾经视我做眼中钉的那些宫女,也一个个上赶着巴结我。

晨曦公主觉得我无所不能,因此在她身边愈发得脸。

便是皇帝来时,我也能在一旁斟酒布菜。

皇帝看晨曦公主就像看着一个精致的宝物,含嘴里怕化了捧手里怕摔了,便是对其他娘娘小主也不曾如此。反倒看着公主,虽盼着皇上来,但真和皇上呆在一起,又有些束手束脚。

不管怎么样,我最大的仇人和她一直仰仗的靠山,都在眼前了。

惠妃身边的内监一路着急忙慌地跑进了殿内。

见了皇上连连叩头。

“皇上大喜,惠妃娘娘有身孕了。”

“什么!!!”

晨曦公主猛地起身惊呼出声,连一旁的皇上都被她吓了一跳。

伏婆婆是个和善的长辈,她制药炼蛊的技术比占卜问卦还要高出不少。我随着她学了一身既可治病救人,又能谋财害命的好本事。

那包名为五毒粉的药,是助女子有孕的秘方。

三个月的时间。

足够惠妃坐稳龙胎。




晨曦公主刁蛮狠毒,身边的宫女大都伺候不长。

当天夜里,我的被褥便被几个抱团的浇了水,赶到廊下守夜。

深秋的时节夜里很冷,有寒鸦在树上栖息,扯着嗓子唱些残破的歌。

我凡到冬天便手脚发冷,毫无血色,这是儿时落下的病根,往年这个时候,哥哥都会顾忌着我怕寒,早早点上炉子。

我没奢想今天晚上能平安的过,我心里明白,要耐心的下好这盘棋,不能急。

不多时,屋里果然传出声音,似有杯盏被打破。

“公主,您......”

我刚推开门,方才看清室内情况,又一个茶杯被用力扔在我脚边,碎瓷片四溅。

“没用的东西,让你给本公主奉茶你却连个茶盏都端不稳,把这些碎的给我捏手心里好好攥着。”

晨曦公主散着头发坐在桌边,她摆出一副惩戒下人的样子,眼里尽是折磨人的得意之情。

晨曦公主是皇帝唯一的妹妹,自小便与身为太子的皇帝和四王爷走的最近。

四爷才行品貌皆高于太子,但嫡庶尊卑分明,四爷生母只是先皇后房中的格格,而先皇后则是尊贵无极的科尔克贵女。

公主跟着两个哥哥千宠万爱的长大,便是呼风唤雨也使得。

这骄横跋扈的做派,一直到皇帝登基也未曾改。

皇帝来海棠宫的时候,她就温婉如家猫。

皇帝不来,她便狠辣如蛇蝎。

我不发一言,瓷片嵌入掌心鲜血淋漓。

“罢了罢了,本公主心绞痛地厉害,你去请皇帝哥哥来看看。”

我依然低头跪着,没有一丝动作。

“恕奴婢多嘴,今夜皇上宿在惠妃处,奴婢去请怕有不妥。”

她愣了一下,想不到竟有人如此违抗她的意思,登时怒从心起。

走到我面前,长长的指甲托起我的下巴。

“你若帮着惠妃那贱妇作践我,我就把你的皮剥下来,再将你扔去喂野狗。”

我混然不顾地上全是散碎的瓷片,一头磕了下去。

“公主恕罪,奴婢实在是有更好的法子,请公主听奴婢一言。”

她吊着眉梢,就像在看一只待宰的牲畜。

“说不出来,我就让你脱光了跪在院子里一整夜。”




分宫太监上下打量了我一眼。

他问我是不是想富贵想疯魔了,竟主动求去素来跋扈的晨曦公主宫里伺候。

谁不知道海棠宫的差事是第一倒霉的差事。

宫女分宫都是求菩萨保佑远离海棠宫,分过去的大多是一些家里无势又没银子打点关系的。

“仔细着点,当心一个不留神脑袋搬家。”

我塞了些银子,深谢他一番。

不多时,便有海棠宫的宫人来领我。

正殿内点了一种馥郁奇香,这味道我曾在哥哥的衣服上闻到过几次,是波斯的岁贡,只有皇帝和公主素日里才能点。

晨曦公主正修剪着一束花。

名花倾国两相欢,她虽一副蛇蝎心肠,却当真是个美人。

见了我,她用扇子微微掩面,仿佛见了什么污糟东西一般。

“我还当是什么拔尖的,不过是个粗俗鄙陋的丫头片子罢了。”

她身旁宫女迅速上前,狠狠甩了我一耳光。

“贱婢,见了公主要行大礼,没人教你吗。”

我顺从地跪下,脸颊上火辣辣的痛。

“回公主,奴婢自小生在苗疆地带,规矩礼仪不甚周全,望公主莫怪。“

晨曦公主摇动扇子的手顿住了,示意那宫女退下,总算抬头正眼瞧我。

“苗疆之人颇通用毒下蛊之术,你也懂吗?”

她极力压抑着心中的兴奋之情,尽可能让自己显得平静。

“是,公主。”

我掏出一个暗红色描金木匣子。

里面是一只难辨形态的毒虫正在啃食一只残损的紫背蝎子,时不时发出一些骇人的呲呲声。

入宫前便从竹竿巷大槐树下的说书人那里得知,当朝晨曦公主派人在民间寻觅懂得巫蛊之术的人,这些负责探查的鹰犬大多扮作货郎,混迹在集市庄户之上。

这话讲出来没两天,那个说了一辈子书的老秀才就溺亡在家门口的河道里了。

“这是什么蛊?”

她提着罗裙一边害怕一边小心翼翼上前,明艳的服饰和鲜红的蔻丹让毒虫更加兴奋,在匣子中疯狂窜动。

“这是能让公主顺心遂意的蛊。”

苗疆人皆知,蛊有多种,性有弱强。中蛊之人坐如幽魂、行若傀儡。轻则性情大变,阴晴不定;重则日日受剔骨剜心之痛,哪怕是皇城中最是折磨的牵机药效发作也不及此厉害。可任凭下蛊之人操纵,宛若提线木偶。

只是寻常五毒之虫炼成的蛊不算稀罕,真正操纵自如,毒性霸道的蛊还需世间罕见的毒虫入蛊方能炼成。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单名一个虞字。”

“俗不可耐。改叫明月吧。”

我眉心微动,

“是。”

她点点头,说我虽一副穷乡僻壤的晦气样子,但或许是个堪用的,便留下了。




我对哥哥下过蛊。

我们并不是亲兄妹。

我是生在苗疆的一个孤女,从小没爹没娘。若不是素擅卜卦的伏婆婆把我从沼泽地旁捡回来,我早就烂死在淤泥也里无人知。

伏婆婆上能占天,下能卜地,整个苗疆远近闻名。

我十三岁那年,她断了气。

所有人都说我是天降灾星,说伏婆子大概自己也没料想,将一身本事教了我却被我克死。

也有人说,她是被我害死的。

我不信她死了。

我对照着她留给我的书去断崖上采血鹭草,据说那草身带馥郁甜香,世所罕见,能让人起死回生。

谁知起死回生的作用没派上,我却因此遭了难。

辛苦采的血鹭草被人夺去,我又被安上了杀人又偷窃珍贵药材的罪名,被扔进了炼蛊缸里。

骑着高头大马、一袭黑袍的少年听到了我的呼救。

他翻墙进院,抽刀劈碎了缸身,替我夺回了那株血鹭草。

我记得他的腰间有明晃晃的皇家令牌,眉宇间英气勃发,像是说书秀才口中才会有的少年将军的样子。

意外的是,那些毒物吸了我的血后,我却并没有血枯而死。

身子虚弱了几日,竟然就这样奇迹般活了下来。

那时我才知道,他是王家侍卫,皇帝派他来巴蜀之地彻查逆党背后的靠山。

他问我要不要跟随他回京。

我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样子,怔怔道,“好。”

进了京的规矩很大,为了四下方便,我叫他哥哥。

这一叫就是八年。

这八年里,他替皇帝办的事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身上的伤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满京城都在传,皇帝身边最得脸的王家侍卫武功了得,办事滴水不漏,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我不要哥哥封侯拜相,我只要哥哥一世平安。”

我一遍遍地对他说,我不能失去他。

“虞儿放心,我无意那些虚名爵位,但维护江山安定是我的职责,我需尽心。”

我知道他有报国之志,但更知前朝暗流涌动。自当今圣上承继大统以来,关于叛贼的事情便一直不绝于耳,哥哥作为最初帮皇帝查叛军案的官员之一,自是身陷其中。

在感知祸事来临这件事上,我比一般人要敏锐的多。

我将调配好的液体装进瓷瓶,

“这是加速伤口愈合的补药,哥哥务必饮下。”

哥哥迟疑片刻,还是从了我的意思,吻了吻我的额头便一饮而尽。

我一直在制一种蛊,需用到最为罕见的稀世药材血鹭草,乃苗疆奇蛊之一。

凤凰蛊。

下蛊人可替中蛊之人承受万箭穿心之痛,以命换命让中蛊之人重生。